富二代突围:“金钱是保姆”的非典型青春,在价值观崩溃、信仰缺失时代证明自己
2012年,身兼记者和富二代双重身份的王大骐萌生了一个想法:写一本关于“富二代”这个群体的书。他的动因有好几重,其中既有了解研究这个特殊群体的意愿,也因为自身的苦恼。
“富二代”,各国都有,在中国似乎最为特殊。“富二代”已成一个标签,而世人对这个群体实际上误解很多。
80后的富二代群体,现在平均年龄已到30岁左右,即将步入壮年。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正在自我觉醒,走出阴影青春,开始人生突围。由于他们掌握了普通人所不能企及的社会资源,其中很多人甚至直接继承父辈的权杖,总之由于他们对中国社会的特殊影响力,他们是一个无法不被重视的群体。他们不仅事关中国经济的走向,甚至事关整个中国社会的走向。
大众媒体在公众中建构的“富二代”形象,往往与豪车、奢靡、蛮横相结合,他们引发的争议使得“富二代”被贴上某种固化的标签。如今人们提起这个词,常常带着贬义。
2015年是中国经济大拐点的一年,也意味着许多民营企业以及民营企业家命运的拐点,而不再是此前30年总体一路向上的单边上涨态势。富二代这个群体也相应地发生分化。
在《 第一财经 日报》着手对富二代进行报道的时候,王大骐的新书《财富的孩子》也出版了。本报记者与他,以及许多别的富二代进行了深入交流,试图为这个特殊群体留下一幅时代的画像。这个群体复杂多元,然而又有若干共性的线条。
非典型青春
王大骐的青春回忆,在外人看来极其色彩缤纷,但他自己感到的,却更多是沉重的压抑。为什么出生在如此完美的家庭,自己却感觉到并不开心,这是驱使他去写作的原动力之一。
历时两年,王大骐采访了与自己背负着一样宿命的同龄人,在写下他们真实经历和想法的同时,也想由此出发,寻找困惑自己多年的答案。
实际上,富二代们的青春并不是只有光鲜的一面,有时往往相反。
与那些在父母关切的目光中成长的孩子相比,许多“富二代”,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于国外,即便是那些留在国内的孩子,想要像普通家庭一样和父母沟通与相处也十分困难。因为过于危险、代价太大,很多“富二代”都自有主张,但不敢彻底反抗父亲。
固然有一些富二代可以向同学炫耀,但真正举足轻重的富二代,有些在小小年龄就需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刻意保持低调,甚至封闭。例如一位福布斯排行榜上的服装富豪的儿子,在上海上中学时,整个年级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而他也刻意跟同学们保持疏远,并保持着一丝警惕和戒备。
由于父母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金钱成了他们的保姆。
社会学家郑也夫教授认为,在这个文化受到涤荡的时代,生活在富贵家庭并非幸事,这些富二代其实在为人类做一个实验:我们每个人都有抵御匮乏与贫困的能力,这是从祖先身上继承而来的,但我们人类没有继承到在巨大财富的包围中适应与抵抗的能力。正如孟子所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富二代从小便生活在极大富裕、满足之中,只会失掉正常的情致,缺失普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对饮食男女的抵御能力。中国如今是一个缺少约束的社会,缺少传统文化中有关人对于自己的克制,使得富二代陷入了无法认清自我的困境。
王大骐用生物学的角度去解释自己的境遇:父亲是群落里最凶猛的雄性,会压制群落里其他的雄性,很不幸,也包括自己的儿子。在宾朋满座的宴席上,父亲曾当面毫不留情地数落王大骐,说他是个“废物”,让他羞辱得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用湿巾挡着眼睛,身体不住地抽动。
配角的悲哀笼罩着王大骐,他常觉得自己是一个附庸、陪衬。“人们总会问我,会不会接父亲的班,这个问题挺无聊的。”王大骐说,抗拒父亲、逃离父亲的势力范围,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命题之一。
富二代们所经历的,是一场非典型青春,这样的生长环境实在太特殊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第一代的强人们已经老了,他们似乎逐渐变成了弱势的一方——乞求子女能接班。
“如果儿子不接班,那么我这一辈子就白干了。”
而接班,往往是下一代最不愿意的事情。
交班成了每个企业家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必须回应的一道考题、是他们无法躲避的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