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王峰对话朱啸虎：千万日活应用诞生前，休谈区块链是风口

腾讯《一线》作者 王潘

3月7日，火星财经发起人、蓝港互动集团创始人王峰对话了知名投资人朱啸虎。

在对话中，朱啸虎表示，之前说ofo合并，并不是他在四处呼吁，而是在一个非常私密的学术交流场合说的，后来被媒体泄露出去了。

“ofo的投资人都是见过钱的，也曾经在一起合作过很多项目，如果创业团队真的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愿意继续打下去，哪怕是打到山穷水尽，作为投资人，我们和我们的兄弟基金都会支持到底的。”朱啸虎说。

对于自己为什么不看好当下的区块链，朱啸虎称，自己很同意曾鸣教授的话，所谓“风口”的标志就是诞生一款千万日活的应用，这是一个重要的指标。“如果说区块链是一个真的风口，那也肯定会诞生这样一个千万日活的应用，可惜到今天为止我依然没有看到。”

以下是二人对话的主要内容（腾讯《一线》进行了精编处理）：

王峰：你有没有投资过Deep Brain Chain（深脑链）项目？

朱啸虎：金沙江创投投过义语智能这家公司，没有参与过任何ICO，我本人、金沙江创投基金、我们金沙江的全体员工都没有参与过ICO，也从未持有DBC这个虚拟币。

王峰：我2010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人天生三分傲气。你当时刚刚完成投资拉手网，并对创始人吴波赞不绝口。你怎么评价当时的吴波？

朱啸虎：说实话，很少有人觉得我傲，当年的程维还让我坐了半小时的冷板凳。放到当时看，吴波确实是很有想法的，还是真心想做事情的。他有之前做焦点网的经验，知道怎么推广，怎么迅速做大，早期这些经验确实是非常有帮助的，所以我们在团购一开始投拉手，当时看是正确的。当然后来出现了很多问题，拉手在长跑中落后，这也是每个创业企业需要吸取的很大教训。

前两天正好是美团8周年生日，也在这里祝贺美团！我和王兴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当年在看团购网站的时候，我们的确是比较过拉手和美团。年前和王慧文吃饭，我们还谈到当年的故事。我们当时要投团购，在做尽调的时候问了收购王兴之前公司的人，就再也没有然后了。所以我和王慧文说，我们复盘了一下，以后尽调应该怎么做，找谁做，还是很有讲究的。

王峰：你连续投资到这些独角兽的秘诀是什么？你喜欢“独角兽捕手”这样一个称呼吗？你觉得为什么媒体将你称为“独角兽捕手”？

朱啸虎：说实话我们并不认可“捕手”这个讲法，我们和创业者之间都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关系，没有说谁是捕手，谁是猎物这种讲法。投资人和创业者肯定是彼此成就的，没有创业者的努力，就没有我们吹牛的资本。现在独角兽也太多了，没必要过分追求这个概念。

王峰：你和创业者之间的关系怎样？在你众多的投资组合中，你最欣赏其中哪位创业者或企业家？你给过创业者什么建议？你从创业者身上学到过什么？

朱啸虎：我们过往投过很多非常优秀的创始人。像程维、张旭豪、庄辰超，他们都是非常典型的，他们是有非常强的学习能力的。今天的程维、张旭豪、庄辰超和我们当年投他A轮的时候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看早期的中国互联网企业，发展是非常非常快的。一个企业如果一年收入、员工数量或者用户数量增长三、四倍，很多创业者可以驾驭，但是如果增长十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我觉得很多创业者是驾驭不住的。但是程维，张旭豪，庄辰超学习能力非常非常强，都给我们树立了非常好的榜样。

王峰：在你为ofo和摩拜合并四处呼吁之时，ofo创始人戴威讲过“我觉得作为创业者，我们也非常感谢资本，因为资本助力了企业的快速发展，但是我也想说，我觉得资本也要理解创业者的理想和决心”，你怎么看？

朱啸虎：先在这里澄清一个误解。之前说合并，并不是我在四处呼吁。那是在复旦的一个经济学论坛，一个非常私密的学术交流的场合说的，后来被媒体泄露出去的。

说实在的，ofo的投资人都是见过钱的，也曾经在一起合作过很多项目，如果创业团队真的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愿意继续打下去，哪怕是打到山穷水尽，作为投资人，我们和我们的兄弟基金都会支持到底的。

王峰：你是否在创业者公司里处于强势心里地位的那一方。你每投一个项目，不遗余力地为创业者站台，甚至冲在最前面抨击竞争对手，有时候你的状态像比创业者还创业者。是因为你心中有一个很强烈的一定要赢的执念吗？

朱啸虎：强势是外界对我们的一个误解。事实上，早期投资人和创业者一定是更紧密的。而且我们金沙江创投的风格是一个赛道只投一家公司，所以我们和创业者的利益也是高度一致的。

很多时候是创业者需要我们来帮忙站台，我们一起商量，怎么相互配合对公司是最好的，不存在什么我冲到创业者前面的问题。

王峰：你觉得创业者怕你吗？

朱啸虎：为什么会怕我啊？我们都是互相尊重，相互成就的。刚刚我们也提到了尽调，对于投资人最好的尽调就是去问他投过的创业者。

我们只是在一开始投的时候，前几个月，可能交流更多一点，探讨多一点，真的上了轨道以后，我们基本上都会放手。像滴滴、饿了么，在后期，我们基本上就很少参与了。

我们一直说，创业这件事肯定是靠创业者的，我们投资人只是搭便车。在此也感谢所有和我们并肩战斗的创业者兄弟姐妹。

我们和创业者聊天的时候，有时候确实会故意问一些挑战性的问题，来测试创业者的性格和反应能力。

王峰：金沙江创投是2004年由原亚信科技CEO丁健创办的，而你是2008年加入的，为什么今天一提到金沙江，大家想到的不是丁健，而是朱啸虎？一个在公众眼里张扬高调的朱啸虎，是如何在办公室内和内敛、含蓄的丁健合作共事的？

朱啸虎：林仁俊、丁健和我，我们三个都是金沙江创投的合伙人。合伙人之间互补是非常重要的。

丁健在技术的前瞻性上非常好，他提前好几年就开始关注人工智能，这是他的强项，而且他在技术圈的人脉也非常深厚广泛。

作为创投基金，几个合伙人之间的技能、社交圈，包括性格，最好能互补，这样大家做出的判断和决策才会比较综合。

王峰：你在过去不同时间内怼过不同的人，之前还为ofo和摩拜谁是第一跟Pony争论。你这种敢公开批评他人的性格，是自小就有，还是最近几年才有的？

朱啸虎：需要在这里澄清，我没有怼人，也没这个爱好，更不是这个性格。我当时就是出差看到路上的小黄车有感而发，发了个朋友圈，没想到Pony主动回了，我们就在朋友圈里就这个锁的技术问题做了一个探讨。

我们完全没有怼人，就是在讲道理，就事论事在讨论一个技术问题，真理不辨不明。

王峰：你玩王者荣耀上来一言不合就开黑，这是否与你的性格有关？你打游戏是自小的爱好吗？

朱啸虎：从投资角度，游戏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赛道，当然很遗憾错过了你创办的蓝港。我们做早期投资的，什么新的东西都要去看一下，体验一下，学一下，你才知道这个产品好不好，为什么能火。

拿王者荣耀来说，它是五对五，它的口碑传播效应会非常强，在迅速积累用户上功不可没。其实还有非常多的细节，里面非常有讲究，不玩肯定是体验不到的。

我最近也在玩吃鸡，王者荣耀10个月做到2000万日活，吃鸡在四五十天就做到这个量级，需要自己去玩，才会真正体验到它们成功背后的原因。

王峰：最近一个阶段，你总是不断质疑目前区块链项目的用户活跃度和真实社会价值，而大量的区块链创业者则对你的意见表示反感。甚至英雄互娱的应书岭也在朋友圈评论里直言不讳地说“你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不看好区块链，没准儿是你真的老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下区块链领域的大部分创业者，正是你专注于投资的那个年龄群体——90后？

朱啸虎：作为早期投资人，我们对任何技术都有好奇心。但我更关心的是应用场景。不仅是区块链，我见任何赛道的创业者，都会先问他，你要解决什么问题？这个需求是否真实存在？痛点是不是足够痛？你要先搞清楚这一点，再来看用什么样的技术最合适。

对于区块链，目前我没有看到一个必须使用这个技术的应用场景，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而且整个链圈好像都对应用场景讳莫如深。

我最怕创业者一上来就讲概念，讲我是做大数据的，做人工智能的，这很多时候都说明创业者没想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事情。

所以，创业者关键要想清楚，你解决了什么真实存在的问题，这个痛点是不是足够痛，你到底为用户提供了什么价值。

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文章，我去年夏天在硅谷的时候，那时候区块链和ICO已经很热了，我们也去了解过，那时候就找过一些团队聊天。

我认为以太坊算是里面比较成功的应用了，但是到今天为止技术上还有很多问题，而且在以太坊上跑的应用，除了发币之外，基本没有其他的应用能真正活跃的。

曾鸣教授之前说得特别好，所谓风口的标志是什么，就是诞生一款千万日活的应用，这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任何一个大的细分赛道，如果出现了一个千万日活的应用，那说明这个行业真正可以值得关注了。之前移动互联网就是这样，2007年出了第一代iPhone，2009年出现了第一款风靡全球的游戏，愤怒的小鸟，这是非常标志性的事件。

如果说区块链是一个真的风口，那也肯定会诞生这样一个千万日活的应用。可惜，到今天为止我依然没有看到。

王峰：你之前投资的滴滴、ofo都给传统世界带来了革命性的改变。为什么今天当又一个新的革命出现的时候不去拥抱它，而是去打压这个方向？当滴滴刚出来的时候也遇到各种问题，包括政策，包括有乘客遇到过危险；当ofo刚出现的时候，也出现了很多乱停乱放，给城管带来了很大压力。为什么这些东西你能够容忍，反而到了新时代，区块链出现了一些问题，你却一下子不能接受了呢？

朱啸虎：我们对新技术推动社会发展是一直是乐见其成的，但是核心是要有用户真的喜欢用。

滴滴和ofo确实方便了人们出行，每天都有几千万的用户在使用，这是有很大的社会价值的。虽然早期会面临一些问题，但这都是正常的，是可以解决的。区块链最大的问题就是除了炒币外，没有用户在上面用。

区块链话题上我们发声是因为它和ICO直接相关。如果只是谈区块链技术本身，没有问题，我们质疑的也不是技术。像“人工智能”的概念之前也火过，30年三起三落，这些我们不会去否定。

大部分区块链创业者，我们问他商业模式，他都是绕很大的圈子，最后很害羞地说发币，发币就是有问题的。向没有专业投资经验的、所谓的不合格投资人去进行私募，这在大部分的文明国家都是不合法的。

而且，欺负弱者，向弱者收割，我觉得不仅是法律不能接受的，道德上我们也没法接受。我们不是有道德洁癖，但我们是有底线的，一是违法的事绝不做，二是收割弱者、欺负弱者的事情我们是绝不做的。

我在朋友圈讲过，瑞波有一个很好的概念，但是同样的到底有多少真实用户，多少真实交易在上面跑？

我一直的观点是：首先你想解决什么问题，然后看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什么样的技术，什么样的团队。

王峰：陈伟星和应书岭与你交锋，是因为你依然处在互联网投资的中心地位，他们都希望能得到你的承认。那么，区块链究竟有没有让你觉得有价值的地方？

朱啸虎：说实话，我们真心没觉得我们在互联网投资的中心，只是幸运地抓住了几朵浪花而已。

对于区块链，我们关心的始终是到底有没有什么真实应用场景可以落地。没有看到一个必须使用这个技术的应用场景，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够谈价值。

王峰：据我所知，IDG和红杉等大批VC都在布局区块链行业投资，甚至组建了专门投资区块链的项目基金。你们是如何规划2018年投资策略的？比如AI、新零售、泛娱乐谁为中心，真的不考虑区块链？

朱啸虎：金沙江创投基金一直是专注互联网的，在消费互联网、企业服务、人工智能等等都有一些布局。

就区块链目前来看，之前李笑来说的很好，不要着急。我们判断这是个伪风口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即使是个真风口，也不用着急，任何创新都是要经历死亡谷的。

帅初也在讲，90%的虚拟货币2年以后会归零，我们讲的是99.99%，不管是90%还是99%，都说明这是巨大的风险，真正想在里面做成事情的，不管是投资还是创业，到死亡谷右侧再进入，我觉得都是更合适的。

之前的互联网也是经历过死亡谷的。亚马逊是96年成立的，但即使你96年没有投，到了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以后入场，也有很大收益。网易也曾经有股价跌破1美元的时候（现在快300美元了），对创业者也是一样，泡沫之后成立的互联网公司，后来也跑出了巨头。

后来的移动互联网也是一样。在智能机出来之前，还有10年的功能机时代，那时候有创业者做过功能机时代的微信，做到了几千万用户，但是现在这些公司都没有了。

任何科技刚刚发展起来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泡沫期，然后很快会有死亡谷，创业和投资我觉得都可以在死亡谷的右侧来进入，千万不要着急，被焦虑赶着入场。

现在市面上一半项目都是区块链，当这些创业者谈到商业模式，最后都羞涩地说发币。我的态度非常明确，反对我们投资的公司发币。再次重复一遍，向没有专业投资经验的不合格投资人私募，在大部分的文明国家是违法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