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直播虽然关了 但请产品别再甩锅

360突然宣布永久关闭水滴直播，给一场关于“窥私”的争论，画上了一个出乎意料又合乎逻辑的休止符。

说出乎意料是因为，一周多之前，某个92年出生的姑娘公开叫板周鸿祎，批评水滴直播涉嫌“窥私”，360公司则展现出一副“我无辜”、“我稳赢”的姿态。老板撸起袖子，亲自怼姑娘是“黑公关”，条分缕析地指出种种“黑公关”迹象之后，大胆猜测，遭此一劫，恐怕是因为360此前给幼儿园免费发监控摄像头，“断了别人的财路”。360智能摄像机发个回应声明，还特意在标题里喊话“某92年女生”，强调这是360公司“为你”发的声明。

恕我愚钝，看不出这套公关策略是什么路数。只是有一事纳闷，作为动词的“黑”字，是不是有点太好使了？不管面临何种批评意见，只要扣上“你黑我”，乃至“你受人指使黑我”的帽子，危机就迎刃而解了。

没那么容易。现实是，“黑公关”的指控并没有给360赚回多少同情分。甭管有没有这回事，瞄准了“黑公关”，怎么看都有转移话题之嫌。毕竟，那个被宣判为“黑公关”的姑娘揭露出的问题，事关公共利益，也不是凭空编出来的。那些装了摄像头的商家，的确借助水滴直播的平台，把店里客人的一举一动都直播出去了，而且客人并不知情。

可水滴直播戏剧性的关闭，又是合乎逻辑的。

360的各项声明里，除了明里暗里指责曝光者动机不纯外，其他的要点无非是：监控摄像头虽然连着直播平台，但产品本身给开放直播功能设置了好几道关卡；360要求开通直播的商家在店里贴告示，而且提供了贴纸，但有些商家没贴。总之，开通直播是那些餐厅、健身房自己干的，锅不能让技术提供方背。

这样的解释其实不能令人信服。倒是宣布关闭时的声明里用词比较诚恳，比如“欠缺思考”、“心存侥幸”什么的。

已经提醒了商家“贴告示”，并且在直播功能开通前一再提示确认，就可以免责？这确实是欠缺思考、心存侥幸。即便商家按照约定贴了告示，这种单方面的告知，对镜头对准的消费者也是不公平的。不愿意被直播，当然可以用脚投票、换一家店消费，问题是贴张纸压根不能确保所有人都知情，好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商家的群众演员，分分钟出演一场小型的《楚门的世界》。

贴张纸多省事啊。如果要严谨，那应该逐个主动口头告知，甚至签署书面协议。这下顾客的隐私权是获得保障了，可麻烦都麻烦死了，更何况，这么一来，目测客户多半要被吓跑。倒不如悄没声息地把活儿干了，甚至贴张纸的工夫都省掉，也没什么后果，没人惩罚他们。而平台要一个个甄别这些直播是不是违规、有没有侵犯他人权利，要下笨功夫，而且耗成本。于是乎，要想不出问题，可不都得依赖“侥幸”么？

关闭服务几乎是必须的选择。问题出在产品本身的逻辑，尽管360没有恶意，它也不能免责。

监控摄像头与直播平台结合的模式，只在特殊的限定之下，才能避开伦理风险，通过直播监督餐厅后厨卫生状况的“明厨亮灶”算是一个。至于家长想借助实时监控监督幼儿园，子女想通过监控及时了解独居父母的状况，这些本可以在直播技术的范畴之外讨论。

然而餐厅、健身房、舞蹈班呢？就因为这些不算私人场所，所以就没什么大不了么？想看商场里的监控，还需要警方在场呢，规矩严的商场都只允许顾客看到和他有关的监控内容。谁说公共场所就不用讲隐私了？

早就听说有些餐厅把直播当作推广渠道，并且能获得不菲的流量和关注，这一度令我理解不能。“出镜”的都是普通食客，都是寻常不过的吃饭场景，又不是名人网红。直到看了直播弹幕的截图，我才恍然大悟。高手果然在民间，仅凭几个场景，就能脑补出一台大型情感类真人秀脚本，狗血剧的编剧恐怕都望尘莫及。洒了狗血，就不愁流量，人的弱点暴露无遗。

产品背后的核心往往不是技术，而是人。如果一种产品给满足人们的恶趣味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又无力阻止这些恶劣的影响，就没法再用“创新无罪”之类的理由来开脱了。其实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比如快播没能阻止淫秽视频传播，比如名为“女生日记”、“白领日记”的线上社交圈子不可避免地沦为大型皮条平台。

关于“技术是否道德中立”这个哲学命题的讨论，落脚点也终究是人。毕竟，是人在利用技术，是人在设计规则。人性的善恶，不可避免地要与日新月异的技术迎面交锋，技术是造福还是祸害，也取决于人。

周鸿祎说他要把360做成中国最大的网络安全公司，表达希望利用技术造福社会的愿望，水滴直播产品本身善意的初衷，我也并不怀疑。他说过一个叫“大安全”的概念，尽管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但频繁提及“战争”“攻击”这类比喻性的词汇。不过在现如今这么一个时代，安全的风险可能更多藏匿于日常情境，倒未必一定有黑客什么事儿。关了水滴直播，算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一时的风波容易过去，但应对技术和产品创新带来的伦理风险，却是一个长久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