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佛罗伦萨体验古代宫廷式住宿，当一次文艺复兴贵族｜艺海拾真

　　 在佛罗伦萨这样一个处处可见历史沉淀和艺术质感的城市，即使是入住一家酒店，都可以触摸到文艺复兴文化历史所留下的印记。

　　 撰文

　　 张羿

　　 班科伊大街上的巴黎酒店

　　 在佛罗伦萨古城中心有两个最重要的广场：新圣母玛利亚广场（Piazza Santa Maria Novella）与城市总教堂广场（Piazza Duomo），它们是如今游人们最常去的地方。在这两个广场之间，有一条始建于1324年的班科伊大街（Via dei Banchi），按照字面意思直译，也可称为银行大街。在这条大街上，今天仍可看到16世纪文艺复兴时代建造的两个毗连宫殿：范杜里宫（Palazzo Venturi）与孟德拉贡涅宫（Palazzo Mondragone）。这些宫殿建筑是古城佛罗伦萨市中心保留下来的真正瑰宝。我喜欢的巴黎酒店（Hotel Paris） （图2） 就坐落于这两栋毗连的昔日宫殿建筑之内，从这里很容易就可以步行至佛罗伦萨市内主要的博物馆与景点。

　　 图1. 金佛罗林。（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巴黎酒店所在街道的名字――班科伊 （Banchi） ，应该是指昔日占据这条大街的那些生机勃勃的商业与金融店铺 （banchi） ，它们使得这条街道成为当年佛罗伦萨最富有的大街，同时，这条大街上的金融机构也正是佛罗伦萨崛起的见证。13世纪时，作为城市共和国的佛罗伦萨在继古代罗马之后，重新发明了货币――金佛罗林 （图1） 。这一信誉卓著的货币很快成为当时欧洲的主要兑换货币，使得佛罗伦萨的银行家们有条件在欧洲的主要商业中心与城市建立自己的银行分部。这些由商业银行家们建立的银行网络也使得佛罗伦萨有条件收集到当时各地的诸多信息与情报，使得大量的欧洲财富流入了佛罗伦萨，为文艺复兴文化艺术的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

　　

　　 图2. 巴黎酒店（Hotel Paris）的入口以及酒店所处的班科伊大街；在照片上可以看到作为酒店一部分的范杜里宫外立面，它是一个典型的风格主义建筑。（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欧洲式的奢华――范杜里宫

　　 作为巴黎酒店一部分的范杜里宫有着悠久而相当有意思的历史。直到15世纪时，在这个地区有几栋属于毕舍里 （Bischeri） 家族的房子。文艺复兴后期，建筑师博尔那多·伯恩塔兰提 （Bernardo Buontalenti） 开始在这里为多尼 （Doni） 家族建造宫殿。直到17世纪中叶，多尼家族一直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后来这座宫殿作为克拉瑞丝·多尼 （Clarice Doni） 的嫁妆转入了波旁·德尔·孟悌 （Bourbons del Monte） 之手，后者在1667年将它出售给了科西莫·范杜里骑士 （Cavaliere Cosimo Venturi） 。在这段时间，这座宫殿经历了一系列的改造，使它的地板看上去非常的华贵。在拿破仑统治下的法兰西帝国占领托斯卡纳期间，伊波利特·范杜里 （Ippolito Venturi） 参议员先后安排了朱塞佩和艾丽萨·波拿巴特 （Elisa Bonaparte，拿破仑的大妹妹，拿破仑称帝之后，授予她“托斯卡纳女大公”称号；拿破仑逊位之后，她得到了“康庀亚诺女伯爵”的称号） 住在这所宫殿里，她们经常在这里举行豪华的宴会与欢庆活动。伊波利特·范杜里去世之后，这座宫殿传给了他的女儿玛丽安娜·伽尔佐妮·范杜里 （Marianna Garzoni Venturi） ，她在1850年时将其出售给了庇奥·德·萨伏依亲王 （Prince Don Ercole dei Pio di Savoia） 。 这位亲王将这座宫殿用作他在佛罗伦萨的行宫，并且将附近的塞勒塔尼大街 （Via dei Cerretani） 上一所房子中由多米尼克·韦内齐亚诺 （Domenico Veneziano，1410-1461年） 绘制的珍贵壁画移入了范杜里宫。

　　 范杜里宫至今仍旧保留了许多昔日宫殿的原貌。走在酒店的楼梯、走廊与厅堂里，你随时可以看到保留完好的古代家俱、壁毯、青铜鎏金的水晶吊灯等。在许多地方，你会看到保留完好而且仍在使用的马赛克彩色玻璃窗 （图3，图3a） 。如果时间允许，你真应该近距离地仔细欣赏它们，体会这种马赛克窗户给室内环境带来的光影变幻，这绝对会给你带来与在博物馆或教堂内参观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对所有住店的旅客来说，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当属酒店的餐厅 （图4） ，它是范杜里宫的一个大厅。在这里就餐时，你不仅可以欣赏到众多的马赛克彩色玻璃窗、墙上珍贵的古代壁毯、地上文艺复兴时代的拼花瓷砖地板，更可以看到保留完整的以传统佛罗伦萨式湿壁画（fresco）画法绘制的天顶画 （图4a） 。这幅巨大的天顶画呈现的是西方古代神话中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与现实世界中古代希腊罗马的先贤们。在此你可以体会到昔日宫殿主人们的用心，他们希望将自己包围在诸神与为人类社会、文化与科学发展做出过永载史册的贡献的古代先贤之中，并在自己的殿堂里与他们静静地交流与对话。作为酒店的客人，静静用餐之余，你同样也可以对着古代的贤哲们，对着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向他们讲述你的故事，诉说你的愿望，表达你的敬意与仰慕。当然，你也可以只是喝一杯咖啡，静静地欣赏这幅美丽的天顶画，观察它的诸多细节，体味文艺复兴时代人们的心情与心境。

　　

　　 图3. 巴黎酒店内范杜里宫二层走廊上的一个天顶拱形彩色玻璃花窗。（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3a. 精品巴黎酒店内范杜里宫二层走廊上一个玻璃花窗的局部。（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4. 巴黎酒店的餐厅，它的地板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代宫殿式地板。（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4a. 餐厅的天顶室壁画（局部），这种grotesque形式的壁画古罗马时代就存在，文艺复兴时代开始再次流行起来。（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5. 佛罗伦萨的巴黎酒店中范杜里宫内的总统套房，它有一个以四季为主题的天顶壁画。（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如果你是意大利佛罗伦萨文艺复兴艺术、文化与生活的粉丝，而且不很在乎短暂住店时的房间价格的话，你可以选择入住豪华房间甚至总统套房 （图5） 。在这里你可以尽情享受并欣赏房间内的古代艺术装饰品：青铜鎏金的水晶大吊灯、雕刻精致而又考究的洗手水池、高大的文艺复兴时代的壁炉，尤其是总统套房内巨大的新哥特式天顶壁画。这是一幅以春夏秋冬四季与时间变化为主题的大型壁画，由于房间的功能不同，与餐厅的天顶画相比，这幅画作有了更多的私密气氛与活泼的情调。住在6米多高且未经改造过的古代宫殿套房之内，这绝对是一种欧洲式的奢华享受。当你住在这里时，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你都会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贵族。

　　 讲到这座宫殿与文艺复兴的历史、文化和艺术的关系，我们立刻就会注意到它曾经的拥有者多尼家族，文艺复兴时代一个重要的艺术赞助家族。正是这家的男主人――阿哥诺罗·多尼 （Agnolo Doni） ，向伟大的米开朗基罗订制了著名的多尼圆形画 （Doni Tondo） ――《圣家族》 （图6） 。文艺复兴时期的另一位大师拉斐尔也曾为多尼家族作画 （图6a） 。当然，文艺复兴不只是产生了几位著名的大师，它是一场习卷了整个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的文化运动，它产生了众多的艺术家，形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人文主义文化潮流。如果稍微认真研究一下范杜里宫的历史，我们也可以有些体会，例如前面提到，这座宫殿里曾经有过多米尼克·韦内齐亚诺的壁画。尽管如今我们很难在范杜里宫中见到他的作品了，但乌菲齐美术馆中仍展出着这位文艺复兴早期威尼斯画家的作品 （图6b） 。无论是韦内齐亚诺还是拉斐尔，对于当时的佛罗伦萨共和国来说，他们都是异邦人士，然而他们却在佛罗伦萨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与荣名，并且由于佛罗伦萨的瓦萨里为他们所写的传记而被永远载入了人类文化艺术的历史。由此我们也可以多少体会到文艺复兴时代的佛罗伦萨及其人民的自信与开放。这种态度，正是通过老柯西莫·美第奇等佛罗伦萨文艺复兴早期的银行家们、共和国公民们对文化、法律乃至政治制度建设的不懈努力所得到的。

　　 老柯西莫·美第奇去世之后，被佛罗伦萨共和国政府追认为“建国之父” （Pater Patriae） ，他是唯一一位享有这一殊荣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公民，他那带着这一封号的大理石雕像至今仍然矗立在乌菲齐美术馆的大门口 （图7） 。五百多年的时光流逝，这座雕像经历了无数朝代的更迭、战争与和平的不同时期，仍然受到来自世界各地人们的尊重与敬仰，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图6. 米开朗基罗，《圣家族》，又称作“Doni Tondo”，蛋彩画，现陈列于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6a. 拉斐尔，《阿哥诺罗·多尼肖像》，油画，现陈列于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6b. 多米尼克·韦内齐亚诺，《圣母子与圣徒》，蛋彩画，现陈列于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7. 建国之父柯西莫，大理石雕塑，位于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正门左侧。（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孟德拉贡涅宫中的艺术遐思

　　 从酒店内铺着红地毯的主楼梯走到二楼，你可以从这里进入酒店的另一部分――孟德拉贡涅宫。这座宫殿的设计者是著名的建筑师、雕塑家巴托罗密欧·安曼纳提 （Bartolomeo Ammannati） 。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名字也许不是那么熟悉，笔者在此仅列出他在佛罗伦萨建造的地标性建筑――海神喷泉雕塑组合 （图9） 。相信但凡去过佛罗伦萨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一作品。

　　 图8. 巴黎酒店的主楼梯，曾经是范杜里宫的一部分，保留下来的天顶壁画上还可以看到佛罗伦萨古老家族的族徽。（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9. 巴托罗密欧·安曼纳提设计并制作的海神喷泉雕塑组合。（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中世纪或是文艺复兴早期的时候，这座宫殿所处的位置上曾经有几栋属于托那波尼 （Tornabuoni） 家族的房子，后来奇尼 （Cini） 家族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并出售给了瑞卡索利 （Ricasoli） 家族。孟德拉贡涅宫的名字源于拿波里贵族孟德拉贡涅侯爵――弗拉威奥·德·阿拉佐拉 （Marquis of Mondragone, Flavio di Arazzola） 。他刚到佛罗伦萨时，作为房客租住在这里，那时这座房子属于瑞卡索利家族 （该家族的后人Bettino Ricasoli，发明了托斯卡纳最著名的Chianti红酒） 。1570年，孟德拉贡涅侯爵买下了这处房产，并请巴托罗密欧·安曼纳提将它改建为一座真正的宫殿。

　　 弗拉威奥·孟德拉贡涅侯爵与当时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统治者弗朗切斯科一世关系很近。因为在柯西莫一世的安排下，孟德拉贡涅侯爵曾是弗朗切斯科一世孩提时候的老师；而弗拉威奥的妻子多娜·孟德拉贡涅，似乎很喜欢安排弗朗切斯科一世与威尼斯女贵族比安卡·卡佩洛 （Bianca Cappello） 在这座宫殿里偷情幽会。尽管比安卡最终修成正果，在弗朗切斯科的发妻去世之后嫁给他成为大公夫人，但他们的婚姻并不受到佛罗伦萨人的欢迎。当弗朗切斯科一世对孟德拉贡涅的保护开始减退之后，这位侯爵离开了佛罗伦萨并将宫殿以7000杜卡斯出售给了银行家赞诺比·德·巴托罗密欧 （Zanobi di Bartolomeo） ，他是佛罗伦萨古老家族卡尔涅赛奇 （Carnesecchi） 家族中的一员。这座宫殿后来变换了好几次主人，直到它最终成为巴黎酒店的一部分。

　　

　　 图10. 巴黎酒店孟德拉贡涅宫内的总统套房，房高6米多，它的木质房顶是文艺复兴时代典型的佛罗伦萨样式。（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稍微熟悉文艺复兴历史的人，当看到托那波尼 （Tornabuoni） 家族的名字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距离酒店不远的新圣母玛利亚大教堂 （Basilica di Santa Maria Novella） 内的托那波尼小礼拜堂。这里有着多米尼克·吉兰达约绘制的著名壁画与马赛克群组 （图11，图11a） ，它是15世纪中后期文艺复兴艺术的杰作，几乎在任何有关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史的书中都会讲到。当吉兰达约在绘制这些壁画时，米开朗基罗正好在他的工作室中作学徒并参与了壁画的绘制工作，因此，许多研究文艺复兴的专家们都试图在托那波尼小礼拜堂的壁画中找到米开朗基罗参与的痕迹。当然，更有意思的应该是我们能否从这些壁画中看到它对米开朗基罗后来绘制西斯廷天顶壁画的影响。

　　 图11. 新圣母玛丽亚教堂内的 托那波尼小礼拜堂（Tornabuoni Chapel），其壁画与彩色花窗由多米尼克·吉兰达约制作。（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1a. 托那波尼小礼拜堂内的湿壁画，《访问》，由多米尼克·吉兰达约绘制。（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讲到巴托罗密欧·安曼纳提设计并制作的海神喷泉雕塑组合 （图9） ，你可能会自然地想到贝凡纽多·彻里尼 （Benvenuto Cellini） 写的著名的《自传》，其中叙述了作者与安曼纳提争夺海神喷泉制造权的故事。虽然彻里尼最终没有得到这一项目，不过，他也在佛罗伦萨留下了它的旷世杰作――青铜雕塑《佩尔修斯与美杜莎》 （图12） ，而且就在距离海神喷泉很近的兰奇敞廊。也许你不得不慨叹：为什么在短短的一两百年时间里，佛罗伦萨这样一个小小的城市共和国，会产生出如此之多的伟大艺术家与文人，他们的作品对西方乃至整个世界产生的持续的文化影响力真是无法估量。笔者不得不再次提到美第奇家族对文艺复兴艺术的赞助以及在组织层面所作出的努力。如果说“没有美第奇家族就没有意大利文艺复兴”这句话有点儿 夸张，那么“没有美第奇家族，文艺复兴一定不是我们今天见到的这个样子”这句话则毫不为过。无论是贝凡纽多·彻里尼的青铜雕塑《佩尔修斯与美杜莎》，还是巴托罗密欧·安曼纳提的海神喷泉雕塑，它们都是美第奇家族成员直接积极参与并大力支持的结果。可以说，如果没有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的这两个地标性雕塑作品根本就不会存在。

　　 从吉兰达约生活的豪华者洛伦佐时代，到上面提到的两位雕塑家生活的美第奇大公柯西莫一世时代，时间经历了近一百年。无论是作为共和国富裕的公民还是作为城市的实际统治者，美第奇家族对艺术与文化事业的赞助始终坚持如一，这已经不得不令人赞誉；而这个家族成员那超前的艺术品味以及知人善任的能力，更是让人忍不住由衷地敬佩。其实，美第奇家族的经营远远不止在文化艺术方面，这个从托斯卡纳乡村走出来的农民家庭，在文艺复兴时代最终成为教皇，后来又把自己的家族血液融入包括法国波旁王朝在内的多个欧洲王室的血脉之中，成为整个欧洲的统治与操纵者。这说不尽道不完的历史与故事，任何人都会对此由衷感叹。

　　 图12. 贝凡纽多·彻里尼，青铜雕塑，《佩尔修斯与美杜莎》，位于佛罗伦萨兰奇敞廊。（图片来源：由作者本人拍摄）

　　 佛罗伦萨的巴黎酒店，正是这样一家在拥有丰富文化与艺术历史的宫殿基础上改造的酒店，所有的客房都装饰得具有相当的艺术品味，格调古色古香的旧家俱配上高贵典雅的布艺饰物，给人一种温馨而又舒适的感觉。笔者从1991年开始，每年都会来到佛罗伦萨一段时间，在过去的5年中，每次都住在“巴黎酒店”。吸引笔者的，正是它的历史与文化内涵以及由此产生的许许多多的遐想。

　　

　　 图13. 巴黎酒店的普通客房，在这里你可以见到古色古香的家俱，其最大的特色是房间地板，它是典型的佛罗伦萨文艺复兴时代的宫殿遗留物。（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图13a. 巴黎酒店的普通客房，它的带人体胸像的立柱以及用红泥烧制并上釉的雕花彩陶装饰都是真正的古董。（图片来源：由Margherita Maccanti女士供图）

　　 延伸阅读

　　 ① 优雅的法国塞夫勒裸瓷艺术和它背后的贵人 | 艺海拾真

　　 ② 艺海拾真 | 帝国无疆――盛世罗马文化及其影响（上）

　　 ③ 艺海拾真 | 帝国无疆――盛世罗马文化及其影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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