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版《甲方乙方》:这家「假服务」创业公司在让一切幻想变成现实
我收到的短信通知我周一早上11点准时到达洛杉矶国际机场的万豪酒店,但是我出发去那儿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那天洛杉矶的交通有点儿拥堵,加上我自身的拖延症,当我冲到酒店大厅里时,已经比通知的时间迟了12分钟。我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尤其那天还是新工作的第一天。
对了,这家聘用我的公司叫 Crowds on Demand!如果你需要一群人 ——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 —— Crowds on Demand 都能帮你实现。如今,我也成了这家公司的群众演员之一,尽管关于这次活动的细节仍然保密。对于自己要演出的活动是什么完全一头雾水,这对我来说有点儿奇怪;我唯一已经知晓的,是我因此可以每小时赚到15美元。
在酒店的大厅里,这家公司的 CEO Adam Swart 正在接见其他的新成员。24岁的 Adam 是那种典型的好莱坞外表 —— 帅气、健壮、穿着运动休闲裤,而且上身的衬衫只放了一只扣子 —— 看起来就像是众议院院长 Paul Ryan,但年轻了20多岁。他用一种狂乱的精力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就好像是在繁忙的咖啡馆里给顾客们送咖啡。虽然因为迟到他训斥了我几句,但言辞却很温和。他告诉我,虽然这次自己不会怪罪我了,但没有下次了。他领着我们下了楼到了地下室的舞厅,然后为我们道出了这次活动的细节。
Adam 解释说,全美各地的生活教练们将于几天后来万豪参加一场大会。在这些人抵达舞厅并签到和领取他们的胸章、吊牌和礼品袋时,我们的工作就是像对待超级明星一样对待他们,要表现得像狂热的脑残粉一样,朝着他们尖叫、甚至流下激动的泪水。而事实证明,这也是 Crowds on Demand 最受欢迎的服务之一。
在那些「明星们」进场之前,Adam 和他聪明的协调人 Del Brown 为我们每个人都提供了一个角色。他们将一个活力四射的叫 Lloyd Johnson 的小伙子安排在了离大门最近的地方,教练们都会从这里进入舞厅里。Lloyd 的任务,Del 解释说,是让每次走进来的人都「彻底失去理智」。Lloyd 笑了出来,说:「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把所有白人女孩儿们都灌醉对吧?」
「当然了,你说得很对。」Del 回答道。
Lloyd 的朋友 Michelle 和 Secilia 则扮演两名索取签名的粉丝。此外,还有6、7个摄影师被雇为了狗仔。这些人平时都是自由摄影师,但现在,他们中仍有一些没意识到自己来这儿只是来拍假照片的。一个叫 Deon Mason 的大块头穿着深色西服、戴着墨镜,他的任务是扮演教练们的保镖,护着他们从我们这些「疯狂的粉丝」中间穿过去,然后引他们去签到桌。因为表现抢眼,Deon 目前已经成为了 Crowds on Demand 常规演员中一个耀眼的存在;不仅是因为他的保镖扮演的出神入化,而且在艺术展上,他还是一位有主见的时尚达人。
我的工作是什么呢?在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后,Adam 告诉我:「猜怎么着?你就当那种到处求合影的人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求到与他们的自拍。快去撒泼吧!」。
Adam 和 Del 让我们加紧排练了几次,然后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样子,生活教练们便开始陆续登场了。
不到几分钟,舞厅里就已经人挤人了。在生活教练们准备进入舞厅的时候,Lloyd 的情绪突然爆发,开始大声呼喝粉丝。Michelle 和 Secilia 则朝着教练们大喊,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签名。狗仔们也举着相机越过安全线抢着拍照。一时间,相机的闪光灯、快门声和嘶叫声交织在了一块儿,而 Deon 和另一名保镖也在努力将我们阻挡在安全线以内。
为了成功和每一位教练都合到影,我必须要彻底失去理智:我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挤到安全线外,哭着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为了求合影避开 Deon。「啊啊啊啊,太棒了,你在这儿,请和我一起拍张照吧!求求你了!」
当 Deon 好几次用力推开我后 —— 当然不是故意发狂的去推,而且只有偶尔几次 —— 我和他之间的互动似乎变成了一种舞蹈。如果我努力一点,他就会让我把身体伸出线外和一位我想拍照的教练合影。就这样,半个小时过去了,另外半个小时也过去了,我们不断重复着索签名、求合影和推搡的游戏,而之后,时间似乎更是自动分成了20秒的循环。在教练们走在过道的时候,Deon 也和我有默契地改变着我们的策略;我们就像在马背比武一样,我的 iPhone 和他的手掌不断在一来一回中「交战」。
在这整件疯狂的事情中,最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是:即便关于这次活动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每位来这里参加舞会的生活教练们,脸上流露出的却是真实的喜悦。大多数与会者知道这一切都是编排好的,但他们仍然会对着你的镜头等你拍照,给我们热情的拥抱,以及有风度地为我们签名。
对我而言,那些一开始挥之不去的疑虑也因此烟消云散,而且我真的很开心那天早上变得如此好玩儿。我很骄傲可以成为求自拍的人!环视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其他同事对此也很享受。在真实生活中,当我们见到自己热爱的歌手、作家或者电影明星漫步在大街上时,会有人警告你让你自重一点儿、离他们远点儿。如果我没参加这次活动,便永远都不会知道追着这些来自辛辛那提和坦帕的生活教练们转圈是怎样一种神奇感受。Crowds on Demand 则将最刻板、最缺乏新意的场所 —— 一座连锁酒店的地下会议室 —— 变成了一个超现实的梦幻世界,这里每个人都被别人朝思暮想、每个人都声名大噪,而且在这里,名人们也渴望用拥抱回报他们对自己的爱。
两个半小时后,活动结束了。就在我走向停车场的时候,我看到 Adam 和 Del 正和一些群众演员一起匆忙赶到他们的下一个活动 —— 一部纪录片的放映会现场。在那儿,他们被雇去充当人头数,并在问答环节向电影的制作团队提问。
Adam 朝着我招了招手。「你今天迟到了,」他再一次提起这件事。「但我喜欢你全力以赴地扮演这个角色。准备好参加下一场活动了吗?」
「当然了!」我回答道。
他点了点头。「很好,欢迎加入我们的团队。过几天会有人发短信通知你的。」
2012年,当还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读本科的时候,Adam 创立了 Crowds on Demand。此前,Adam 曾是 Jerry Brown 2010年竞选加州州长时的政治活动组织人;在此期间,他发现要召集一大群人去围观演讲活动时极具挑战。至此,他认为一项可以提供群众演员的商业服务可能对活动组织方产生吸引力。但在创立这项服务后,Adam 又发现经常会有人请他用一种自己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去支配这些群众演员,比如:对方会要求他不仅要在活动中提供声援服务,同时还得有抵制的声音。一位理想对象可能能在大学校园里召集到500位支持者去围观一场演讲,但如果 Adam 派5位示威者去礼堂外面示威,媒体给集会和示威游行的曝光度仍是均等的。
这还只是开始。在纽约,一位为人所熟知但极具争议的外国权贵的先遣团队曾雇佣了 Adam,希望他能派一些举着牌子和旗帜的群众演员去曼哈顿区支持这位高官,以在他发表演讲之前让其保持身心愉快并因此充满信心,而且还得做到滴水不漏。此外,Adam 还为一位丹麦艺术家的表演召集过大量群众;甚至还将「愤怒」的群众送到汽车经销商、法律事务所和餐厅门外去抵制它们。他的公司就像是 Charlie Kaufman 的电影《纽约提喻法》的现实版。
在我向 Adam 道明了记者身份,并告诉他我对他的生意有兴趣了解更多之后,他邀请我在旧金山一起共进晚餐;在那儿,他马上要做下一个活动。他提议我们去费尔蒙酒店用餐。当我们坐在金碧辉煌的正厅中时,一名乐手弹奏的悠扬的钢琴声不断萦绕在我们耳边。Adam 是 NFL 教练口中「高速发动机」型的企业家。他语气里带着一股亢奋感,但总是一丝不苟;即便听别人说话也一点儿不愿放松;开着一辆银色的特斯拉;每天会在圣莫妮卡的Equinox 健身房锻炼两个小时,而且只用 P90X 训练法推装满东西的小雪橇。为了创立 Crowds on Demand,Adam 动用了自己青少年时期在西南航空公司和玩具反斗城的投资利润。今天,仅仅从大学毕业两年,他便在比弗利山庄的威尔夏大道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两名全职雇员以及一些兼职员工;而 Adam 也声称这家公司每年可以带来超过100万美元的收入。
Crowds on Demand 每周 —— 有时候是一天之内 —— 都会接待几位客户。尽管目前的客源大多在洛杉矶、旧金山和纽约,但在比较小的城市,例如纳什维尔、夏洛特和明尼波利斯,使用这项服务的人数也在快速增长。当人们为一场潜在的活动进行咨询时,Adam 会提供几种可选择的方法和预估费用:支付600美元可以在一场生日晚宴上拥有专属的假狗仔;支付3000美元可以办一场快闪活动,当然你也可以用快闪活动来进行品牌营销;10000美元可以帮你组织一场一周长的政治示威活动;2.5万至5万美元还可以帮你组织一场抵制时间更长的活动。而根据 Adam 的说法,组织抵制活动的收入已经成为了该公司的最有潜力的发展领域,就像打广告一样,重复的曝光率是关键。「当我们活动针对的目标看到我们又回来抵制他的时候,这样日复一日地,他们就会变得非常害怕。」 他说道。「我们会一直磨下去,毕竟需要解决的问题不会就这么乖乖地自觉消失。」
如果有时间的话,Adam 还会亲自训练雇的这些人,但通常来说,他还是更加依赖当地管理活动的协调人。在洛杉矶,Del Brown —— 我在万豪酒店遇到的那位女士 —— 就是 Adam 的左右手。2012年,为追求演员梦 Del 迁居到了加州,不久后便出演了一支多力多滋的广告;但在这之后,她便只有机会在学生电影和独立电影中出演小角色了。因为与Crowds on Demand 合作了一次活动,Del 得到了 Adam 的赏识,成为了这家公司的正式雇员。加入 Crowds on Demand 之前,Del 便已经建立了一个广阔的人际网络。当她需要60名群众演员去洛杉矶 W 酒店的屋顶露台上参加一场派对,或者需要一名1米95高的男士穿着皮革围裙去为一场关于性虐文化的新书发布会充当粉丝时,总能联系到合适的人选。许多一直合作的 Crowds on Demand 成员都是 Del 在电影片场认识的群众演员,但即便如此,她仍在不断寻找新面孔。
在万豪酒店,我还见到了 Jackie Greig,她是一名典型的 Crowds on Demand 群众演员。Jackie 今年50岁,是洛杉矶城市大学的一名电影系学生。一位老师告诉她有一部准备拍摄的电影正在寻求帮助,而且还会支付报酬,所以 Jackie 便顺着这位老师的指点找到了万豪酒店;但后来,她却发现这并不是电影片场。在舞会上,Jackie 当然也被要求将她的摄像机对准那些生活教练,但不管她是否命中了记录,这些都不重要了。一方面,Jackie 感到很沮丧,她为了感到这儿逃了早上的课,而且光开车就花了1个多小时。另一方面,在几个小时的忙活后,她赚到了37.5美元,因此现在可以为女儿买得起一张 Foo Fighters (美国摇滚乐队)的演唱会门票了。「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将这场活动的细节多透露一点儿。」Jackie 告诉我。
棘手的事情,Adam 表示,是他的很多客户都坚持要对活动细节高度保密。如果你打算雇一群水军去为一场游行或电影首映会充当观众,你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使得人尽皆知。为了吸引更多客户,Adam 不仅需要提升 Crowds on Demand 的曝光度,同时还得做到混淆大众的视听。如果有人开始对这群人的真实度起疑,那他的生意就可能会变黄。「截止现在,我们仍然还属于秘密运作范畴。」Adam 说道。「我们提供的服务具备了那种惊喜元素。你可能听说过政治候选人付钱给人让他们扮作自己的支持者,但大多数人想不到的是,群众演员可以被用在许许多多方面。没人会怀疑一群人。当然,这事儿在5年后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为了能够招到更多的群众演员,Adam 说自己给了 Del 很宽的权限。大多数时候,Del 会扮作龙套演员参加活动。 这样稍微有些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群众演员不会去更新他们的 IMDB 主页,但作为一群人中的一部分也算是在演戏。在一个每个人都在不断表演的世界里;你的演出随时都会出现在社交网站上,水货和正品之间的这条界线也在越来越模糊。在你将 Facebook 上的自己捧上天,与把自己伪装成一名生活教练的狂热粉丝之间,哪一件事会让你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虚伪?
几年前,在芝加哥,我为自己初出茅庐的杂志《Found》举办了一场发布派对。为了让《Found》看起来大有来头,我请了3位朋友扮演黄牛沿街倒卖发布会门票。虽然最终这场活动的门票并没有被抢购一空,但给人的印象却是售罄了 —— 黄牛们涌入会场的景象就好像是 Prince (上月去世的美国摇滚歌手)会在这里开演唱会一样 —— 因此带来的效果非常显著。在街边,我还听到有人打电话给他们的朋友,催促他们快点儿过来。
在派对达到高潮后,我的黄牛朋友们也加入了我们一起来玩。他们没有卖出太多门票,但其中有一位说自己遇到的一个老年人从他手中买了张票。「他是《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我朋友说道。「他看起来真的吓坏了,以为自己进不来。」次周,在《芝加哥论坛报》上,这位记者为《Found》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报道。是不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为我们写这样一篇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对我而言,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一群人的出现 —— 准群来说,是一群人在一起的假象 —— 起到了我想要作用。
一群人聚集起来意味着有大事发生,当然也说明这事儿有价值。乐队们知道,与其在一座体育馆开一场只卖出了一半门票的大型演唱会,还不如在 Live House 开一场售罄的小型演唱会,因为这样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话题度。那些因为没有抢到门票而挤在街头的歌迷,其实是在为这支乐队的声名鹊起打下基础。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公路旅行的时候,你注意到两家日本料理店在彼此隔壁。一家餐馆里有十来个顾客,另一家则不见人影。哪家餐馆的东西更好吃?没必要去看大众点评,你只需要跟着其他人就可以了。不管准不准确,一群人全在这家餐馆可能不是巧合。
当然,雇佣群众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罗马皇帝尼禄曾付钱给他的5000名军士,让他们去观看自己的表演,并给予自己热烈掌声和欢呼。16世纪的法国诗人 Jean Daurat 曾购买了自己戏剧的门票,然后分发给了那些许诺会有热烈反应的观众。19世纪初,这样一群倾向于为任何活动喝彩或喝倒彩的人成为了「职业观众」 —— 这正是 Crowds on Demand 的先驱 —— 在当时的巴黎,就已经出现了为影院和剧院输送职业观众的代理公司。
就像 Del Brown 在万豪酒店为我们每个人安排对应角色一样,职业观众也有专长。一些人会在演出间隙与他们同排的观众交流看法,对他们最爱的片段发表长篇大论;一些人会在有趣的时刻大笑,而其他人则会在看到悲伤的剧情时假装大声哭出来;另一些则只是流出了眼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当这场剧结束的时候,他们还会大喊着要求再演一遍。在意大利,职业观众们则被用来从著名的歌剧歌手们那儿进行敲诈;如果他们没有支付巨额费用,勒索集团们便会雇佣这些职业观众来喝倒彩。到了20世纪中期,职业观众的影响力慢慢消失了;但在俄罗斯的波修瓦剧院芭蕾舞团,这种非法的敲诈活动仍在继续。
回到费尔蒙,Adam 划分好了他的日程。最近几周,Crowds on Demand 已经筹备了数场活动。在达拉斯,一名来自一个欧洲皇室家族的女士雇了 Adam 的公司来帮她解决一个令她很困扰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的保安团队没有给其足够的尊重,认为保镖们无法给予自己真正的保障。为此,在她在这座城市观光的时候,Adam 安排了一连串的「巧合」 —— 一群同胞在机场或者博物馆认出了她,然后冲向了她想与其握手以及合影。这些精心布置的「巧合」有效果吗?「在那周快结束时,」Adam 笑着说道。「他的安全团队确定了一份全新的保障方案。」
据 Adam,一名年轻人曾雇 Crowds on Demand 为自己在一场大学的开除听证会上提供支持。这所大学通过了他请求提供证词的提议。虽然这名学生有两个朋友自愿站在董事会面前作证,但他让 Adam 又雇了20个人。他们将自己称作这个学生的好朋友、导师、同学、同事和雇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读了感人肺腑的证明信;这些信都是由这个学生自己写的。最终,董事会决定不再劝退这个学生。
万豪酒店的假粉丝是一回事,但在这个案例下,Crowds on Demand 将自己卷入了一趟浑水中。如果这是一场审判,Adam 和他的群众演员可能都会因作伪证而被判处有罪。但技术上来说,这只是一场大学听证会,因此不会受到相同法律标准的约束。如果这名学生性侵了同学,而且完全应该被开除的话呢?「我会对每位客户做一些基本的背景调查,」Adam 表示。「在这个案例中,我相信这个孩子是被强行开除的。当然,我也会接受那些违背了自己的价值观的客户,但我也有非常言简意赅的底限。」经常会有仇恨组织联系 Crowds on Demand,Adam 表示。「抱歉,3K党(一家吹捧白人至上的种族组织),我们不会派人去帮助你们的!」
短信通知我在星期四下午5点前往旧金山诺布山社区的加州街。但就像我之前参加的 Crowds on Demand 活动一样,我对即将要参加的工作仍然一无所知。我唯一被告知的事情,就是穿上一件西服。
到那儿时,我又迟到了。就在我和 Taylor 爬到坡顶的时候,我看到几对穿着优雅的老夫妇径直走入了一座宏伟的白色建筑。摄影师们和电视新闻摄影师们绕着每一对夫妇团团转,与此同时。,一位记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用各种问题轰炸着他们。往近处一走,我意识到他才不是什么电视记者 —— 那是 Adam 在挥动着一只手持话筒扮演记者。
「你对佐治亚州新出的法令怎么看?」他朝着一对突然回过头的70多岁的夫妇喊道,然后径直奔到了前门。
「不做评价,」那个男人说道。「我们是希腊人。」
「不做评价?」随着他们迅速躲进那栋建筑里,Adam 尖声喊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希腊人不会站出来反对偏见吗?」
他看到了我,然后走过来问好,顺便又因为我的晚到损了我几句。连任何喘息的机会没再给我,Adam 便希望我可以赶紧忙活起来。我们在加州纪念馆共济会门口,而那天共济会成员刚好会在这里举行他们每年一度的世界会议。最近,佐治亚州的共济会总部通过了一项地方性的法规 —— 被人称为佐治亚法令 —— 以禁止同性恋加入该组织。我们的工作,则是冒充成一家电视新闻媒体,在他们抵达会场的路上拦住他们,然后发起提问让这些人说出自己的立场。「好好看我表演几分钟时间,」Adam 说道。「你会知道怎么做!」
拽着「摄影师们」,Adam 拦住了前来参会的共济会成员,并且在他们努力冲过他之前不断用问题轰炸着这些人。大多数人都忽视了 Adam 的问题,但时不时地会有几个人站出来发表看法。「这是一个州的权利问题,」 一位来自福罗里达州温恩尔雅、头发银白的老者告诉他。「我同意他们在佐治亚州的做法吗?绝不。但作为共济会成员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绝不会干涉其他的分会。 」
Adam 拿着话筒向那个男人靠近了一点儿,然后提高了他的嗓音。「既然你不同意这项法规,那站出来并且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是不是你的责任?」
那个男人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会长。」
一听到他的回应,Adam 便发狂了,或者,至少是我在靠近他的时候这么观察到的,好像他的狂怒即将一触即发一样。「真尴尬啊!」他喊道。「听着,我每天都会去圣莫妮卡的 Equinox 健身房,如果波士顿的 Equinox 不让同性恋们入会,我他妈肯定会去做点儿事儿。」
两名警察迅速走了过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男警和一名留着尖刺头的女警。那位男警察说道:「听着,你们可以做任何手头上在做的事情。这是你们的权利。但不要再骂人了,这里有小孩子!」
Adam 并没有骂人,而且视野内也没有任何小孩。在经历片刻的沉寂后,Adam 放走了这位来自佛罗里达的共济会员,而他也赶快跑向了会寺的台阶。
Adam 转向我。「好了,」他说道。「你看清楚了吗?」
事实上,我还没懂,但 Adam 却急于让我跃跃欲试,并为我递来了一支话筒。他委派了一群组织散漫的演员跟着我 —— 共6个人,年龄从20到60岁不等。其中,两位是摄影师、两位是录像师、一个音响师带着可伸缩的吊杆麦克风。另外,一个负责调光的年轻女孩儿还拿着一个快要散架的支架。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电视新闻媒体,反而更像是社会大学电影系的学生;但对那些从阿肯色州、俄勒冈州、葡萄牙和乌干达来的共济会员,因为对当地媒体不熟,因此我们可能过关了。
让我的假摄像团队今晚齐聚此处的,是一则 Adam 这周早些时候在 Craigslist 上发布的广告:「有冒险精神的摄像师招聘,」还有几点其他细则。Emily Ivker 就是举着吊杆麦克分的那个「音响师」。Emily 最近从马塞诸塞州一所大学毕业,带着成为一名旅行作者的梦想来到了旧金山。「1小时就能赚到20刀,」她说道。「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Crowds on Demand 的时薪取决于工作类型和当地的生活成本,新奥尔良地区10美元,但在湾区则会翻倍。)
在过去的半个小时中,这组人尽了一切努力完成了一场即兴演出。现在,每个人都围着我,等着我向他们展示 Adam 教给我的表演技巧。出租车不断停在路边,将正走向会厅的共济会成员冲散,但我完全笑不出来,尤其是在我对自己的角色的理解仍很浅陋的情况下。我对共济会这个组织一无所知:难道共济会和1美元钞票背后那个金字塔上的巨大眼球没有关系吗?他们和光明会是什么关系?Tupac (已故的美国说唱歌手)不也是共济会员吗?我对佐治亚法规的了解甚至更少之又少。
Adam 继续在和他的雇员们在这片街区工作,看到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走到了我跟前。「听着,」他说道。「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创造认知。」一些共济成员,他告诉我,甚至都不知道佐治亚州的这条法规。对那些知道并且反对这条法规的人,我们的工作是鼓励他们采取行动。「要做到这件事没有错误的方式,」他再次向我保证。
他的看法很棒,但在接下来逾45分钟的时间里,我找到了一些更棒的方式来证明他错了。庆典已经开始了,而共济会员们也匆忙地从私处奔到里面。当我厉声向这些赶路的人喊出关于佐治亚法规的问题时,他们将那种可能也会给尖叫着自己看见了外星人的流浪汉的眼神打到我身上。其他人则不怀好意地推我、掌击我的肩膀、或者将我猛力推开。许多来自欧洲、南美和非洲的成员不怎么听得懂英语,或者声称他们不怎么懂。在这一切作用力下,我很难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位展开对话,因为几秒种后,他们就已经走到了人行道的另一边。
最终,我不得不试用另一种策略。相比在他们从出租车中下来后直接堵住,我用愉快的笑容欢迎了他们;而这改变了我之前所面临的一切窘况。相比匆忙走到礼堂,他们都停下来和我聊了聊。我介绍了自己,和他们握了手,然后问了他们的名字以及居住地。尽管被摄像机和灯光搞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但他们似乎觉得我和共济会有什么关系,或许是一个街边的迎宾人员。很快,我转移了话题。他们知道佐治亚法规吗?他们对此有什么看法?有些人知道这条法规,而且都说他们不赞同,但又纷纷表达了和那位佛罗里达的银发大爷相同的观点。
「你不觉得这种丑陋的歧视玷污了整个组织吗?」我向一对来自法国的夫妇问道。「人们可能会因此认为所有共济会成员都对同性恋者抱有偏见。」
「是,可能吧!」男人回答道。
我引用了 Adam 的一句话:「你们为什么不向共济会施压呢?让他们撤销对佐治亚州分会的认可。」
「没那么简单,」他说道。「我们得进去了。」
这份工作令人筋疲力竭,在又工作了一个小时后,Adam 和我休息了一会儿。这位雇了他的客户,他说,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大人物;但他已经许诺自己不会透露这位客户的信息。尽管如此,在我和那位客户交换了电子邮件后,他告诉我自己是一名来自湾区的共济会高级成员。在我和他通邮件的时候,他告诉我自己不仅是因为佐治亚法规公开反对同性恋而被触怒,而且还因为世界各地的共济会分会有(过)反对黑人、反犹太人以及反女性的事情。为此,他和其他一些有相似想法的共济会成员决定采取行动,因为他们无法容忍这种会让一个组织走向灭亡的偏执。所以他们雇了 Adam 的公司来确保共济会内部的其实话题不会被回避。「毁掉他们的假期,」这位客户至此雇了 Adam。「我想让每个人都开始谈论这件事。」
Adam 本可以组织一场更标准化的抗议活动,但组建一支假新闻团队的决定却明智。「忽略抗议者要比忽略一位记者要难,」Adam 说道。他转过头面对着共济会礼堂。在走廊里,共济会员们正在碰杯共饮,品着酒和香槟。「看,」他说道:「我们这边只有15个人,而里面是成百上千个他们,但我们改变了今晚他们的谈资。」彷佛是为了证实 Adam 的断言,有几个共济会员似乎正朝着窗口指着我们静静地看。与此同时,Adam 的其他组员则继续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奔波,闪光灯不断闪着,捕捉着迟来的人。
在我们休息的时候,Emily Ivker 拿走了我的话筒,取代我扮演起了直击真相的电视记者,而其他人则扛着摄像机拍着 Emily 采访这些匆忙赶路的人。在我和 Adam 聊天的时候,我的假摄像团队从一群想在 Craigslist 的活动上赚到几块钱的陌生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支热血的活动家团队。幻想瞬间变成了现实。
一个小时后,盛典开始降温了,而共济会员们也开始走出这栋建筑物。很多人看起来很有兴趣和我们聊一聊了。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有时间了,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初始话题有机会被理解了。
一个来自巴西的年轻人,之前在我试图聊几句时完全不想理睬我。「佐治亚州分会,」他说道。「那条愚蠢的法规。里面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事儿。他们将这件事加入了话题,让我们在这周末讨论。」我的摄像团队来了,伴随聚光灯发出刺眼的灯光,但这次,这个年轻人没有退回去,而是给人一种要怒放的感觉。他倾身靠向我的麦克风,同时还试图站到摄像机的焦距前,直接盯向摄像头发表看法。「佐治亚州分会并不会代表我们,」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就像他正在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发表演讲一样。「我们是共济会,我们接纳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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