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片人下跪到导演发盗版资源，中国艺术电影出路在何方？

曾经策划和监制了《甲方乙方》《不见不散》《大腕》《手机》等叫好又叫座的电影的导演何平，最近在微博上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10月16日晚，导演何平在微博上分享了自己去年10月上映的电影《回到被爱的每一天》的网盘链接，并写道：

“因为方方面面我不能左右的原因，使这部电影排片量很低，许多朋友没能在影院看到，真遗憾。我始终坚持电影是为大银幕观众制作的，可如今的现状的确无奈。朋友告我网络上已经有了，那就委屈一下关注我电影的朋友了。喜欢与批评都可以告诉我。”

此举一出，微博底下一片唏嘘，网友纷纷感慨，第一次看到导演亲自在网上发布自己电影的盗版资源，莫名心酸。目前，该条微博已被转发超过15000条，评论4000多条，大多数的声音是心疼和支持导演，也有不少人看完电影后回来好评，并表示要向导演支付电影票钱。

先有电影制片人下跪磕头求排片，后有导演发盗版网盘资源求观看，在震惊之余，每个人都不禁想问，是谁把电影人逼到这个份儿上？又是什么让艺术电影在当下中国沦落至如此窘境？

好导演、好演员、好口碑，也拯救不了艺术电影的命运？

《回到最爱的每一天》去年9月亮相第40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首映后获得满堂喝彩，一位外国知名影评人评价道：“无论你处于什么样的文化背景，都会被影片真实的情感所打动。”作为入围多伦多电影节“站台”竞赛单元的唯一亚洲电影，《回到最爱的每一天》斩获导演荣誉奖。

然而，去年10月27日，影片在国内上映后，首日排片率只有3.37%，票房59.5万。当时导演顾长卫，演员姚晨、杨子珊、江疏影等人还积极为影片拉人气，希望影院能给予更多排片。然而《回到被爱》还是在上映6天后，以累计168.6万的票房黯然离场。

不过，比起同期上映的另一部电影《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回到被爱》的票房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是青年导演李睿珺的一部小成本无明星的文艺片，曾入围东京、柏林等多个国际电影节，豆瓣评分7.9分，徐峥、韩寒、韩庚、邓紫棋等都曾录制视频推荐这部电影。但影片在去年10月23日上映首日排片率仅为0.37%，最后的累计票房只有77.7万。

《回到被爱》是何平精心打磨六年的作品，由王佳佳、张译、王志文、刘仪伟主演，后面三位演员大家都熟悉，只有女主角王佳佳有点眼生，她曾在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饰演院长的女儿曾毓。

何平首次在《回到被爱》尝试无剧本拍摄，演员们即兴创作，从繁华的大都市北京，到悠闲宁静的小城都江堰，观众跟着演员们平淡朴实、波澜不惊，却又真挚贴切、自然流露的表演，去体会每一个场景，每一种情绪，每一分感受。

所以看到某些场景你可能会觉得这就是你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你也会觉得演员们的对话就像平常我们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一样。也正因为如此，这部影片让人感觉真实、诚恳和动人。

作为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何平的作品产量虽然不高，但他执导的影片几乎没有烂片，《双旗镇刀客》《炮打双灯》《日光峡谷》《天地英雄》都曾获得多项国际电影节大奖。

这次的新作《回到被爱的每一天》，在豆瓣上评分7.2分，但在导演发布网盘资源之前，参与评价打分的人数不到1000人，并且到目前为止，各大视频网站上都没有影片播放的正版渠道。

相比之下，《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虽然票房更加惨淡，豆瓣上评价的人数却有7000多人。无怪乎何平导演会不惜公开发布盗版资源，因为导演需要观众，无论观众喜欢或不喜欢，影片至少先要能被观众看到。

“叫好不叫座”，艺术片不用“非常手段”就走不出这个怪圈？

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飞速发展，2013年全国电影总票房217.69亿元，2014年总票房296.39亿元，2015年这个数字是440.69亿元，今年的年度目标则是600亿元。

这么大的一块蛋糕，艺术电影非但是没分上几口，反倒是“怪现状”频出，总是“叫好不叫座”，还要靠出“奇招”来求关注。

如果说导演何平发布盗版资源只是让人隐隐担忧，并不拥有电影版权的他此举是否会带来后续麻烦，那么今年5月，《百鸟朝凤》制片人方励在直播平台用下跪磕头的方式，请求院线经理增加排片，在周末为影片排上一场黄金场的行为，则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争议之声四起，有人说他“丢了文化人的尊严”，有人说他无底线炒作……

事实上，前面提到的文艺电影《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也是方励监制的作品。《百鸟朝凤》于今年5月6日上映，到5月12日方励下跪之前，虽然电影在豆瓣获得8.4的高评分，但影院每日的排片量只有1%左右，这种情况与前者如出一辙。

《百鸟朝凤》是中国电影领军人物吴天明导演的遗作，方励不愿眼睁睁看着这部影片重蹈覆辙，才出了这“惊天一跪”，正如吴天明女儿所说，这完全是“义举”。

无论争议如何，年过花甲的方励这一跪是奏效的，《百鸟朝凤》最后上映52天，累计票房8690.7万，比原先预估的500万多出十几倍。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出了“奇招”就能“致胜”。

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领军人物的王小帅，作品《闯入者》于2015年4月30日在国内上映，但首日排片率只有1.3%，与他原本预估的8%-10%的排片相差甚远。于是王小帅在微博上发出公开信，写道，“这可能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也可能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我的观众，请你挺我”。

这封公开信得到导演娄烨、贾樟柯、何平等人的力挺，但也引来了“撒娇求抱抱”的质疑。然而即便如此，《闯入者》也没有能“力挽狂澜”，上映25天累计票房只有1003.6万。

相较之下，同一天上映的《何以笙箫默》，首日排片率达到30%左右，上映46天后以超过3.5亿的票房成绩完美收官。而这两部电影在豆瓣上的评分，《闯入者》是7.6分，《何以笙箫默》是3.6分。

王小帅说，4月30日是他拍电影以来最黑暗的一天，让他看到所有的努力遭遇了一个如此冷冰冰的现实。而摆在艺术电影面前的，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冷冰冰的现实。

全国艺术院线联盟成立，艺术电影是否就有了出路？

艺术电影是不是天然自带“叫好不叫座”的属性？

从《百鸟朝凤》的上映情况来看，未必如此。“叫好”的艺术电影作品，在排片量上去以后，依然可以“叫座”。所以，艺术电影不是没有观众，而是市场没有给它们相对公平的展示机会。

即便作为艺术电影，原本就不该像商业电影那样追求高票房，但艺术电影也需要观众，喜欢艺术电影的观众也应该有渠道能看到它们。而如果观众进了影厅却不买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这个层面来说，在刚刚闭幕的长春电影节上，中国首个艺术院线联盟的成立，的确为国内艺术电影的生存拓开了一层空间。全国有100家影厅首批加入联盟，保证每天至少放映３场由全国艺术电影联盟推荐的艺术影片，并且每周至少保证10个黄金场次放映。

但如果说，联盟成立之后，艺术电影就能迎来市场的春天，那就难免一厢情愿了。事实上，要谈艺术电影的“出路”问题，必然要分析它与竞争对手商业电影之间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二者的分界点到底在哪里？或者说是否真的存在这种所谓的分类，比如《老炮儿》到底算艺术片还是商业片？

可以肯定的是，票房高低绝不是区分标准。我们一般所说的艺术片，通常没有商业片的娱乐性强，而更强调深层思考，也可以说是严肃电影和娱乐电影的区别。同时，艺术片的成本通常远小于商业片。

再看《老炮儿》，冯小刚这个超级IP和李易峰、吴亦凡这两位“当红炸子鸡”就不说了，里面连打酱油的角色都是个明星。如果同样的故事，里面所有的角色都换成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它的票房还能过9亿吗？所以你只能说，它既是艺术片，又很商业化。

票房已经破十亿的《湄公河行动》，让“主旋律电影商业化”这个标签得到盛赞，那么艺术电影能否商业化？商业化又能否成为艺术电影的出路？前者的答案是肯定的，至于后者，恐怕还要打个问号。

10月18日晚上，何平导演在自己最新一条微博里写道：“感谢大家，尤其觉得观众是好样的，不孤独，绝不妥协。不在乎市场繁荣与否，我用眼睛看世界，用电影告诉我看到的。市场好坏是金主包装用来圈钱的，电影是我和大家之间的对话。”

这可以是最坏的时代，也可以是最好的时代。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下，不忘初心，坚持自己认为值得坚持的，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钛媒体作者：娱乐独角兽  文｜任娴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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