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步的桑德伯格

桑德伯格

曾有一个问题长期困扰我：为什么备受尊崇的中国女性知识分子，被人尊重的表达形式是被“尊称”为“先生”？——用一位男性的称呼来使得女性的地位和受尊敬程度得到更高的体现。比如，如果人们称呼杨绛为杨绛先生时，比称呼她为杨绛女士显得更加尊重杨绛。难道一位女性知识分子能获得的最大成就，就是换来名字后面加上男性后缀——“先生”——吗？更令我不解的是，这样的称呼往往在知识分子或文化人中使用得反而更为普遍。

我没有仔细分析过其中的原因。直觉上，我觉得这是男权社会的一个投射，连知识分子们都普遍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不正常。虽然所谓的“男女平等”观念在全世界范围内提倡多年，但现实世界还是由男性在主导。

比如全球195位国家首脑中，只有17位是女性；在世界各国的议会中，只有20%议员是女性。在企业高管中，女性比例更低。财富500强的首席执行官里，只有20位是女性；在美国，企业主管和董事会中女性所占比例分别只有14%和17%。在中国这个比例更低，108个主要的中国上市公司里面，企业董事会中的女性占8.5%，担任董事会主席的女性还不到4%。

在中国，女性承担的角色更多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庭，而男性则承担赚钱养家及为事业打拼的角色。在Facebook COO雪莉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笔下的《向前一步》中，美国家庭中的男女分工并无太大差异。

不过，女孩在学校里被赞赏的“善于服从”、“先举手，被叫到再回答”的行为，在工作环境里其实并不被人鼓励；事业发展往往需要敢于冒险和自我表现的精神，而在现实中，人们往往不鼓励女孩表现出这样的特质。

社会普遍鼓励男性事业有成，但并不会以同样的标准对女性抱有期待。男性果断、进取、甚至作风强硬往往会被视作有领导力的表现，他们获得的反馈是称赞和表扬，而如果女性表现出这样的特质，则很有可能获得负反馈，甚至“没有女人味”、“铁娘子”之类的称呼，反正是不太好听。

社会科学家将这样的社会价值判断标准称为“成见威胁”（stereotype threat），意思是当一个群体的成员形成一种固有认知（这种认知往往是负面的）后，人们可能更倾向于按照这种认知行动。比如，人们会带有成见地认为，男性在理工科方面比女性更擅长，女性更擅长“琴棋书画”（其实如果仔细研究一下，在“琴棋书画”各领域列一个top 10，也是男性居多），而如果把例子放大到地域，比如新疆人、河南人、上海人、北京人……的时候，大家脑子里会浮现出更强烈的有关各个地域的成见的词汇。

从生物性来看，“成见”有利于人类快速作出判断，而快速做出判断有利于人类生存。但从逻辑上讲，仅仅因为出生在某个地方，或因为性别（尤其是这些你自己都没法选择），就被人冠上某种帽子，很不公平。

“成见威胁”属于外部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的判断，而相比于男性而言，女性自身往往也更容易不自信。桑德伯格曾在一位老师的演讲中产生极大共鸣，老师的演讲中提到一个现象：“感觉像个骗子”（Felling Like a Fraud）。很多人尤其是女人，当她们所取得的成绩被人们夸奖时，会感觉那些夸奖是“骗”来的。她们常常感到自己不值得被认可，不配收到夸奖，并心怀愧疚，像犯了什么错。

这样的现象不仅仅出现在普通女性身上，即使是那些在自己领域内取得极大成就、甚至是专家级的女性，也摆脱不了这种“像个骗子”似的感觉：我的技术水平和工作能力其实非常一般，我获得的荣誉不过是个意外，或者只是碰巧被别人发现罢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样的感觉其实随处可见，你身边的人，你在报纸上读到的某个专家或某个名人的访谈，甚至你自己，因为某件平平常常的事情得到了表扬或夸奖，心理会觉得，哦，这其实没什么啊，我真没那么牛。

Facebook COO出的书不谈Facebook，只谈女性及女性在职场与家庭中的平衡，对许多长期观察科技行业的人（如我）来说，有些失望。但其实在《向前一步》里面，桑德伯格有意无意透露的一些细节，让我们可以从侧面窥见Facebook的一些状态：

• 在克林顿任期结束之后，担任财政部长首席幕僚的桑德伯格自然也没了工作，在2001年科技泡沫破裂的时候跑到硅谷，本以为花4个月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结果桑德伯格花了1年时间，才加入Google，Google在当时不过还是个小公司；
• 曾有博主将桑德伯格的照片中PS了一把枪，再用大号红色字母在她脸上写上“骗子”两个字，以及有人给她“两面派”、“她会彻底毁了Facebook”之类的评价的时候，桑德伯格甚至因此大哭。可见桑德伯格的坦率与真诚；
• 桑德伯格刚去Facebook的时候，扎克伯格经常在夜里召集主管开会，可见扎克伯格是个十足的夜猫子。

桑德伯格最近来华，媒体专访都不允许问Facebook相关问题，而桑德伯格唯一愿意谈论Facebook的场合，却是与国新办主任蔡名照的会见，真是颇为讽刺。不过，毕竟有Google中国前车之鉴，如此谨慎也可以理解。

（商业周刊/中文版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