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的区块链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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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的区块链革命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基辅市中心,列宁雕像曾经耸立的地方,现在看起来有点凄凉。曾经的雕像现在只剩下了底座,上面画着蓝色和金色的乌克兰国旗的涂鸦。2013年12月,那个象征着苏维埃政权的雕像被推倒后,这个空空的底座似乎成了一个纪念碑,纪念乌克兰曾经对苏维埃的不满和抵抗。 

直到去年9月,这个底座上才有新的人选,不过不是实物的。拿着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底座拍摄,一款AR应用会显示出底座上的新雕像,有些人说他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中本聪,比特币的创造者。

“他可能是个乌克兰人。” 亚历山大·索洛卡说,他是当地一家孵化器公司的负责人,同时还是一个名为“中本聪共和国”的组织的联合创始人,这个组织专门在世界各地做中本聪的AR雕像。如果市长支持的话,他打算在这个底座上做个真的雕像。

关于中本聪,索洛卡有一点说的没错:谁都不知道他(她或者他们)来自哪里,长什么样子。这个AR雕像被设计成有三个不同肤色的身体,伸出一双机器人的腿。同时,索洛跟我们生动地描述了一下,在这个历史上就充斥着不信任和怀疑的国度,比特币是多么符合乌克兰人的需求。

在那场后来被称为“迈丹起义”的事件之前,乌克兰的加密货币活动基本都是在地下的,时时刻刻都要躲避着时任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的眼睛。2014年,亚努科维奇的政府被推翻,但比特币还是卷入了一场与俄罗斯支持的乌克兰分离主义分子的战争。

乌克兰的区块链革命

迈丹起义  摄/David Mdzinarishvili

乌克兰的货币——格里夫尼亚,其兑美元的汇率在2015年初的时候跌倒了历史最低点,然后就一直没起来。与此同时,硅谷的公司开始在基辅开办公室,因为那里廉价的租金和大量多余的劳动力确实很吸引人。大约有10万乌克兰的工程师签了硅谷的公司。对于区块链和加密货币这种新兴行业来说,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环境了。

在平均月薪只有300美元的乌克兰,一共有25种加密货币,每天的交易量在190万美元左右。成百上千的实业公司都接受加密货币。最近有一个地方市长为了竞选,买了一家名叫Cardano的区块链公司的Ada币。在基辅中央农贸市场的小商贩接受11种加密货币的付款方式。兰博基尼、宾利这些本来是只有少数当权者才有的东西,现在在基辅也常常看见一些加密货币的大佬开着呼啸而过。 

这种新型财富很亮眼,也很受欢迎。不出意外的话,加密货币,可能是这块让人压抑和失望的土地重新繁荣的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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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本聪在乌克兰的AR雕像  图源/Bitcoin News

无政府主义者对比特币这种没有国界、没有冲突的东西,似乎天生就喜欢,而乌克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政府的状态。

“这个地方没什么信任可言。”欧乐斯科·木沙克说,他是现任总统彼得·波罗申科政府议会的一位年轻成员。木沙克和我正在一家基辅郊区商业中心的高档餐厅吃饭,当我刚才问这家餐厅的名字的时候,女主人说:“Coin,就是钱的意思。”在木沙克看来,反抗政府压迫,差不多是乌兰人过去1000年里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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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乐斯科·木沙克  图源/本人Facebook页面

在革命初期,木沙克主要靠在基辅挖矿为生,同时还资助迈丹运动,用数字货币采购食物、武器,用来抵抗亚努科维奇的部队。迈丹起义之后,2014年他当选了第一届议会成员,同时也是第一位公布自己数字资产的议员。现在他开始致力于加密货币的监管工作。

木沙克觉得,想要让加密货币这种财富保留在这片国土上,监管是非常关键的一步。他提议对“虚拟资产”(这是一个即将引入乌克兰法律的新名词)的收入征收5%的税,政府不要过于限制法币与数字货币之间的交易,也不要干预数字货币的交易所。

国家剧变导致经济也跟着动荡,乌克兰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在1991年,苏联政权瓦解后,乌克兰所有的财富、设施、资源几乎都被私有化了,掌握在少数掌权者的手中。这些人把这个国家弄的四分五裂,各自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上。他们用武力和政治手段来保证金融上的垄断,保持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地位。他们在欧洲投资房地产,或者把钱存进离岸账户,不但可以保护自己的财产,也可以保证财富不会流进普通乌克兰人的口袋。

区块链的支持者认为,这种技术可以改变很多乌克兰根深蒂固的恶习,让大众生活富裕起来,让金融系统工作得更有效率。尽管革命可能已经让乌克兰做出了不小的改变,但是并没有撼动根基,而区块链可以,它就是被用来让那些少数掌权者感到混乱的。

基辅的加密货币社区创建者迈克尔·科巴尼安说,乌克兰现在的经济环境也就比90年代初期无政府状态时候稍微好一点,但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我们是世界上腐败最严重的5个国家之一,我们还要继续战斗,经济还是支离破碎的,我想说的就一件事,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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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科巴尼安在某区块链会上做分享  图源/Twitter

自从1794年,俄罗斯皇后凯瑟琳大帝建立敖德萨以来,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各种交易的汇聚地,合法的、不合法的都有。在这座城市海边的M1俱乐部酒店的楼顶上,乌克兰加密货币行业的大佬们正在年度聚会上狂欢。科巴尼安来了,木沙克也被邀请了,不过他留在基辅准备议会投票的事情。这些人看似杯光交错,但也保持着谨慎。

罗曼·苏兹海克,一位区块链金融公司分布式实验室合伙人,正坐在一个小包间的角落里,抽着水烟。苏兹海克在国外生活了30年,为JP摩根、德意志银行都工作过,2015年回到了乌克兰,为革命后的乌克兰做一些整理工作。“90年代的那些有钱人,他们很善于在暗处,隐藏自己。”他吸了口烟,“而这些新的有钱人,他们的技术是如何用Python编程,或者如何承担风险。” 

健壮的、不苟言笑的保安,穿着米黄色的制服,徘徊在聚会的入口处。过去一年,加密货币社区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突袭,甚至是暴力,价值几千几万美元的资产都被没收了。

12月,大约有30个来自乌克兰安全部门(SBU)的人突袭了28岁的阿纳托利·卡普兰在敖德萨的家,他是一家名为ForkLog的加密货币新闻网站的创始人。这些人抢走了他的电脑和一些私人物品,没收了价值25万美元的加密货币。在卡普兰被拘留和审讯的时候,SBU的人还冲进了ForkLog的办公室和公司宿舍,拿走了所有的电脑,和一瓶朗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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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托利·卡普兰在圣彼得堡一区块链大会上做分享  图源/Twitter

生于俄罗斯新西伯利亚的卡普兰在2012年的时候来到了敖德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行业名声不太好。“加密货币、比特币这些东西,太吸引想要洗钱的人了。”他说,“不过我不会去洗钱。”当时,SBU的人只同意归还一小部分的资产,卡普兰表示这种做法在乌克兰很常见。“如果你不同意,你可能就会被捕,或者被杀。”后来他和几名员工搬去了特拉维夫,不打算回来了。

通常情况下,突袭时只会说“有嫌疑”,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会拿出涉嫌给亲俄的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势力“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转移加密货币的口头指控。卡普兰没有讨论关于他案子的细节,不过在电报上表示,针对他的指控差不多就像指控他有一本俄罗斯护照一样。针对调查的事情,SBU发了公告,表示他们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加密货币被用来资助分离主义分子和人贩子。

就像之前的迈丹起义一样,分离势力已经开始用比特币来代替受到制裁而且效率低下的银行了。3月,当局说他们已经关了400家涉嫌资助顿涅茨克的挖矿公司。政府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让这个行业的风险变得非常大,以致于科巴尼安已经开始劝说一些公司不要加入他的区块链联盟,等法律稍微稳定点儿再说。

科巴尼安说过,现在的经济环境就比90年代初的时候好一点。这个说法可能没错,但也仅仅是好一点点。“整体环境还是非常腐败的。”阿尔乔姆·阿费安说,他是一家在基辅的律师事务所Juscutum Attorneys的管理合伙人。从2013年开始,他的公司就开始接受加密货币的付款方式,现在已经成长到专门有一个小团队致力于去保护加密货币公司免受政府的突袭。“作为一名调查经济犯罪的律师,我只能看见不好的事情。”他说,“我工作这么多年,突袭这个事情,我没看见政府做对过一次。”

很快,法律也要开始不管用了。就在ForkLog被突袭的几周后,帕维尔·勒纳,一位英国加密货币交易所的CEO,在基辅被绑架了,绑匪勒索价值100万美元的比特币。5月,一位住在敖德萨的居民区去跟一位自称可以卖比特币的人交易,结果被打了一顿,还被抢了5万美元。也不是所有的罪犯都用武力来实施犯罪,有的用脑子:金融时报就报导了一伙在乌克兰的罪犯,通过钓鱼网站的攻击,盗窃了5000多万美元的加密货币。

苏兹海克,就是那位分布式实验室合伙人,对此极其失望。“我们是想对腐败采取零容忍的态度,但是腐败很难根除。”当我们就在楼顶上聊天的时候,可以看见从土耳其来的货轮驶进港口,货物送往敖德萨因假货而臭名昭著的“第七公里市场”。最近,运输公司已经开始跟小贩们用加密货币交易了,这样可以绕过海关,不交税。

帕维尔·克拉夫琴科,分布式实验室的联合创始人,同时也是区块链楼顶年会的主办人。他也有着同样的观点。“你不能直接换个总统,然后这改改那改改。”他说,“整个结构你都要改变,你需要的完全是另外一种思想。”

像是美国、英国这些地方,区块链能改变一切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荒谬程度就像世界末日的时候有区块链就能活下来一样。但是在乌克兰,4年的战争,每天都是世界末日,这让那里的人相信,加密货币是值得相信的。

目前,乌克兰处在一种双重现实的环境中,新的公司经营模式和旧的一起存在,互相渗透。把以现金为主的农业经济转换到区块链上,并不容易。“一架飞机要降落,你总得先建个跑道吧。这就是我想让监管部门干的事情。” 苏兹海克说,他正在游说议会,让加密货币合法,木沙克和科巴尼安也在做这个事情。

不过游说并不顺利。“我说,‘你想想看飞机,你不给它们建个跑道,它们怎么在你的农场降落!’但那些人的态度是,‘我们要是建了跑道,那块地就不能种菜了。’然后我说,‘没错,你确实没法种菜了。’然后他们说,‘你能保证会有飞机来吗?’‘不能,我没法百分之百确定,但是我认为如果你建了跑道,飞机会来的。’这就是我跟乌克兰央行的谈话,他们就是这种水平。”

不过其他地方还是有一些进展的。2017年晚些时候,波罗申科的行政机关开始和美国的区块链公司BitFury集团合作,用来存储一些政府数据。9月份,木沙克在议会上提出了他的加密货币法律,乌克兰的监管部门开始慢慢抛弃“加密货币是灰色行业”的想法,开始思考加密货币是合法金融行业的观点。央行的代表在公告中说,央行支持监管,也正在考虑国家数字货币的想法。

但是,这些进展都是无形的、不直观的,大众对于加密货币的发展还是缺乏信心:我在敖德萨试过一次比特币ATM机,用不了。当我向索洛卡询问中本聪的实体雕像多久能够建造出来时,他明显含糊了。

除了个别的区块链项目,乌克兰普通大众几乎还没有感受到区块链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就在楼顶区块链年度聚会的第二天,还有一些参会者在敖德萨的意大利餐厅逗留。“我们需要组织起来,一起修修路,建些基础设施,还有公共设施。”区块链开发员安德烈·科哈琴科说,“比特币和枪,是唯一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东西了。”

“这听起来挺恐怖的。”拉沙·安塔兹表示,他是一名创建了一家区块链拍卖公司的格鲁吉亚人。

“再恐怖,能有比长达100年的压迫更恐怖的事情吗?”科哈琴科回应他。我问他怎么看在乌克兰做生意的风险性,关于SBU经常突袭这种问题。“对于这个事情,我已经有准备了,我考虑的不是突袭是否会发生,而是什么时候他们会来。”他说,“那些被政府突袭的人们,他们没有做好准备。但是我准备好了。我的枪随时可以上膛,子弹也都准备好了。就像是电影《德克萨斯》里说的,‘如果你想要这个东西,有种来拿。’”

注:本文由钛媒体作者冲科技编译自彭博商业周刊;作者 | Linda Kinstler;编译 /张问;编辑/杨舒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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