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猎“5G制造新冠病毒”阴谋论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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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名叫“Les moutons enragés”（“狂暴绵羊”）的法国阴谋论网站上，约翰·格里高利第一次看到把5G和新冠病毒大流行联系在一起的消息。这篇1月20日发布的帖子说，5G所使用的毫米波频谱可能与新冠病毒有关。三个月后，阴谋论者又散布相似言论，开始焚烧欧洲的手机信号塔。
格里高利是互联网信任工具NewsGuard的一名高级分析师。他注意到了早期的5G新冠病毒阴谋论，但没过多久，谣言已是满天飞。法国网站上的这篇博客文章发布后仅两天，一家叫名“Het Laatste Nieuws”的比利时报纸刊登了一篇对当地医生的采访。这位医生信口开河，也说新冠病毒的爆发可能与2019年安装的5G信号塔有关。尽管文章在几小时后就被删除，但这并不影响其中的阴谋论在Facebook的英文页面迅速传播。格里高利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从5G概念刚提出那会开始，在信号发射塔和5G网络还没上线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认为5G对人类健康有害，”他告诉记者，“这不过是他们散布此类流言的又一次尝试，借当前的最新事件，兴风作浪。”
把冠状病毒和5G联系在一起的最初理论如今已经演变成各种各样的荒唐猜测。有些人认为，5G网络会引起辐射，进而引发病毒。其他人则宣称对新冠病毒的报道其实是在掩盖安装的5G信号发射塔。还有人甚至认为，5G和新冠病毒疫情都是“减少地球人口”这个大阴谋中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个说法是，这些可能都跟美国农业巨头孟山都有关。
这些谣言不仅听上去很有魅惑力，实际上也相当危险。当人们信以为真，进而付诸行动时，他们势必伤人又害己。及至4月初，阴谋论支持者们已经在欧洲烧毁多个手机信号塔，并开始与其他带有阴谋论色彩的团体——比如反对疫苗人士等——互相渗透，制造恐慌，说这些信号发射塔可能会对公共健康构成威胁。面对这些恐慌，散播谣言的温床——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等平台，到底能不能采取措施肃清这些疯狂的言论，仍是个未知数。
5G阴谋论由来已久
那些把5G技术和新冠病毒疫情联系到一起的牵强又虚假的理由，有千千万万而且个个令人无语。有人仅仅是因为5G和新冠病毒都是新的，所以相信它们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其他人则把矛头指向诸如被误解的立法等可疑来源，借此作为证据，扬言政府在这场全球危机中有所隐瞒。不过，追根究底，大部分的想法都源于对5G技术一直存在的困惑，以及对未来新蜂窝技术的长期担忧。
“这简直是群魔乱舞——你可以在5G阴谋论中找到各种各样的政治倾向和不同类型的阴谋论影子，”英国事实检查机构Full Fact的编辑汤姆·菲利普斯（Tom Phillips）解释说。他还指出，之前，3G和WiFi刚刚进入公众视线的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忧虑。“同样的忧虑不过是借着5G的兴起，死灰复燃罢了。”
执着于阴谋论的妄想狂们可以在互联网上找到大把大把臭味相投的同伴。有“真相斗士”坚持不懈地质疑9·11事故的真相，也有人视大规模枪击案幸存者为“灾难的参与者”，还有人坚信凝结尾迹（飞机在空中飞过时留下的水凝结物轨迹）就是危险化学物质。这些理论，尽管毫无道理，但往往会互相糅合，在危机中——尤其是在我们仍旧缺乏足够了解的危机中——持续发酵。新冠病毒大流行也不例外。
与无线技术相关的这一类型阴谋论已经存在数十年。人们热衷的争论，例如手机会不会导致脑癌或精神控制等等，随着5G技术的出现，仿佛又找了新的方向。和前几代蜂窝技术一样的路数，有些理论也认为5G会引起癌症或以某种方式杀死鸟类。还有一些更极端的理论，认为该技术会导致“电磁敏感”，进而引起头疼和损害免疫系统。
去年，有媒体在追查当前5G焦虑的源头时，找到了一名叫比尔·库里（Bill Curry）的佛罗里达物理学家。他发布的不准确研究表明，无线电波频率上升与大脑组织损伤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但库里忽视了皮肤和头骨可以保护人类大脑不受辐射影响这一事实。然而，库里为该研究制作的一张图表已经成为蜂窝技术阴谋论圈子里的经典。俄罗斯电视网络RT和“信息战争”网站创始人亚历克斯·琼斯（Alex Jones）等纷纷引用这类概念，来推动宣扬5G技术危险性的理论。“信息战争”甚至还出售印有“5G Kills”（5G杀手）字样的T恤。
今年春天，新冠病毒与5G一起出现的频率在社交媒体上陡然上升|数据来源：Zignal Labs
之前大肆传播5G阴谋论的大多数网站，这会又开始向他们的观众灌输5G与新冠病毒之间的联系。例如，一个“未经审查的健康新闻报道”网站“Natural News”，老早就开始传播5G技术的所谓危险性。最近，网站头条新闻是这样写的：“……5G部署是否破坏了当地人的先天防御细胞，因而让人们暴露在新冠病毒的死亡威胁之下？”
和之前的那些阴谋论传播一样，5G新冠病毒阴谋论在社交媒体上自然拥有不少支持者。大多数新冠病毒疫情阴谋论在反对5G的Facebook小组内滋生发酵，比如成立已有一年、拥有8000多成员的“Stop 5G Global Community”（阻止5G全球社区）和成立三年、拥有近3.5万名成员的“Lawful Stop5G Rebellion No Violence”（合法阻止5G反叛联盟拒绝暴力）。Twitter和YouTube同样也是传播5G虚假消息的温床。彭博社此前报道称，有证据表明，5G新冠病毒内容的背后存在有组织有计划的推力，尽管这个推力的细节和起源尚未可知。
影响力人士推波助澜
现在看来，最早将5G和新冠病毒联系在一起的帖子出现于1月中旬。比利时医生的那篇采访报道，经常被认为是一次煽动性事件。
即便如此，5G新冠病毒阴谋论的确切来源仍然是一个谜。研究在线言论的影响力情报平台Zignal Labs跟踪到一个Twitter账户，该账户在1月19日的发帖质疑5G基站数量激增与病毒的关联。同时，帖子下还转发了一篇“今日俄罗斯”的报道，其中谈到了和流感病毒相似的新型病毒。尽管帖子互动寥寥，但也足以说明5G新冠病毒阴谋论已经开始传播。从Zignal Labs在Twitter和其他平台上收集的数据来看，5G新冠病毒阴谋论在互联网上发酵了两个多月后，才开始渐渐受到广泛关注。
阴谋真正流行起来的契机是，网络红人开始向他们的粉丝们讲述5G和疫情之前可能存在的所谓联系。3月份，歌手凯莉·希尔森（Keri Hilson）在Twitter上发布以下内容期间，人们对该阴谋论的兴趣陡然上升：
这么多年，关于5G的警告一直没有停止过。请愿、组织、研究……我们现在经历的就是辐射的后果。
2019年11月1日，5G推出后人们开始生病、死亡……请大家务必禁用LTE，关掉5G！！！
4月初，人们对这种阴谋论的兴趣再次大幅上升。彼时，英国50多座信号发射塔遭攻击破坏成为国际新闻，最终导致Verizon和沃达丰等公司的高管要求政府出面干预。
影响力人士继续在扩散阴谋论。4月3日，说唱歌手维兹·卡利法（Wiz Khalifa）发推说：“新冠？5G？还是两者本就一回事？”同一天，好莱坞明星伍迪·哈里森（Woody Harrelson）在拥有200多万粉丝的Instagram上发布一则关于该阴谋论的视频（目前这些帖子已删除）。英国说唱歌手M.I.A.、拳击手阿米尔汗·卡恩（Amir Khan）、演员约翰·库萨克（John Cusack）、音乐制作人泰迪·莱利（Teddy Riley）还有电视名人阿曼达·霍顿（Amanda Holden）等人都在这段时间，与他们的数百万粉丝分享了关于阴谋论的看法。一直到最近的4月20日，保守派评论员戴蒙德和斯尔克仍在向他们的数百万粉丝传播5G和新冠病毒之间某种所谓的联系。
匿名者Q（QAnon）支持者们也参与了5G阴谋论的传播。一名匿名者Q支持者认为，感染新冠病毒后的症状疑似与“5G暴露类似”，当然这种说法也是荒谬不可信的。这位支持者还将意大利的高确诊率与该国的5G部署联想到一块。她在Twitter上说：“如果你把感染新冠病毒后的症状（我个人认为这根本就是臆想出来的疾病，为的是掩盖5G部署导致的副作用）与5G联系起来，媒体一定会说，这是一个阴谋论。”
社交媒体上出现频率最高的新冠病毒阴谋论，其中第一个为比尔·盖茨制造了病毒；第二个为5G引发新冠病毒疫情……
阴谋论者当然也没有放过比尔·盖茨（Bill Gates）。他们认为，比尔·盖茨没准就是病毒的幕后推手。根据Zignal Labs的数据，该新冠病毒阴谋论是目前网络上最流行的一个。他们也在该阴谋论中加入了5G佐料，认为比尔·盖茨不仅制造了这次疫情，而且还是借助5G达到他的目的的。某一条获得数千个点赞和转发的推文不仅支持比尔·盖茨与新冠病毒的联系，还指出Facebook正在屏蔽分享该5G新冠病毒阴谋论的账号，这一行为十分可疑。
关于5G和新冠病毒的阴谋论花样百出，荒谬可笑，但这都不是重点。在疫情期间，一个人对现实的理解，尤其这种对现实的理解如何映射到他们的行动上，会直接影响到他们周围人的健康。比如，在英国的纵火袭击中，故意破坏分子试图烧毁附近医院使用的信号塔。说不定，就在他们搞破坏的同时，重症患者也在借助信号塔试图跟亲人取得联系。在任何社区内，那些对新冠病毒大流行这一事实表示怀疑的人，也非常有可能拒绝采取措施以防止病毒的传播。
“如果你坚信5G才是新冠病毒传播的真正原因，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戴口罩？为什么还要保持社交距离呢？”另一个与Facebook合作的事实检查组织Lead Stories的工作人员艾伦·杜克（Alan Duke）提醒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Zignal Labs的研究表明，反疫苗阴谋论和5G阴谋论之间存在一定重叠。这或许需要引起重视，因为有些阴谋论者可能会在新冠病毒疫苗最终研发出来后，拒绝接种疫苗。这会将更多易受感染群人至于危险之中。
科技公司任重道远
这一切风波中尤其令人感到沮丧的一点是，科技公司已经在十分努力地与新冠病毒虚假信息做斗争。但只要疫情在新闻中出现，关于新冠病毒的假消息就会泛滥成灾。
联邦政府积极反对这一阴谋论。在一份声明中，联邦通信委员会（FCC）发言人坚称“5G技术与新冠病毒传播无任何关系。”联邦通信委员还建议人们前往联邦紧急管理事务局的谣言管理页面，了解更多有关于各种阴谋论的真实信息。
随着新冠病毒阴谋论越来越猖獗，科技平台采取的措施也越来越激进。即便如此，这些平台依旧没能完全扼制新冠病毒大流行相关的虚假信息，尤其在涉及5G技术的时候。
Facebook说，公司已经显著加大力度，删除新冠病毒相关的虚假信息和阴谋论。之前，公司曾与Lead Stories和Full Fact等第三方合作，仅将这些虚假消息和阴谋论帖子标记为“已经核实过”。现在，这些包含5G和新冠病毒疫情不实消息的帖子，以及其他不实的新冠病毒相关内容，都会被直接删除。Facebook还开始通知用户，他们之前阅读过的虚假内容；同时也开始限制不断散播虚假信息的小组。
在4月20日发布的Facebook帖子中，某一5G阴谋论Facebook小组创始人暗指，阴谋论者和反犹主义者大卫·伊克、埃隆·马斯克还有乔治·索罗斯之间可能都存在联系。
上周，Facebook删除了两个大型反5G小组。在此之前，反仇恨非营利组织“Hope Not Hate”曾发布一份报告，指出有人利用这些社区大肆煽动人们破坏手机信号塔。尽管如此，有些反对5G的Facebook小组仍旧十分活跃，继续讨论和比尔·盖茨有关的阴谋论。
视频平台YouTube对这类内容也似乎毫不留情。英国阴谋论者大卫·伊克（David Icke）在一次直播采访中散布5G阴谋论之后，YouTube随即删除了大卫·伊克的采访视频。YouTube表示，目前，传播病毒不存在或病毒由5G所致的内容，违反了平台的政策，理应被删除。但是，截至本文发布时，搜索该平台，仍然可以看到不少类似视频。
Twitter仅删除部分帖子。一名公司发言人说，平台正在优先考虑删除包含“煽动潜在有害行为”内容的帖子。公司称，自3月18日以来，平台已经删除2200多条包含新冠病毒内容的违规帖子。
与危险的阴谋论做斗争，很大程度上会是一场持久战。将5G新冠病毒阴谋论推向主流的部分原因在于，我们缺乏对病毒传播和病毒原理的良好了解，我们的科学家仍在努力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些关于5G、关于新冠病毒的阴谋论在网络上一直若有若无的存在着，直到名人网红们推波助澜后，才大肆泛滥。与此同时，其他人走上街头抗议、放火烧塔、迫使媒体、政客和企业领导人做出回应。
不过，让这些阴谋论暴露在日光下的一个好处是，它们也能引起人们的审核。阴谋揭穿后，信徒们也将无处藏身。因此，可以预想，未来数月，5G新冠病毒阴谋论会渐渐消停。而且如今，Facebook和Twitter等科技平台的内容审查员也已经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至少这也算是件好事。
只不过，这样的阴谋论不会彻底消失。大概，5G新冠病毒阴谋论最终会和其他阴谋论一样：比如5G会杀死鸟类或蜂窝技术导致脑癌或WiFi导致精神控制等，成为经典的一部分。我们也只能希望，当越来越多人了解到5G新冠病毒阴谋论之后，也会有越来越多人看清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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