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域流量”背后：利益催生黑色产业链，恶意营销泛滥成灾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威胁猎人

不久前，微信大力打击“私域流量”事件在网络引起不小的轰动。有传言说微信一夜之间封禁了3000万的用户。不过，微信很快发布了官方声明证实这并非真实数据，但清理使用外挂的违规账号是真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微信存在的比较严重的恶意营销的问题。

微信表示上半年处理的黑灰产账号数量已达上百万，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很庞大的数据，但真正挖掘起来，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根据威胁猎人监测到的数据，微信的恶意注册量日均可达10万，半年总数据将远超百万。

目前， 黑灰产广泛存在于各类黑色交易中，除了恶意营销外，还有博彩、诈骗、情色等，微信号是其中的一项重要犯罪手段，背后的养号产业已经百花齐放，抖音号、QQ号、平台账号、哪怕只是电话号码，只要能汇聚流量，并能反复触达，实现流量的转化和变现，就能够被利用，就能成为你的“私域流量”。

有人不禁要问，私域流量是什么，它和恶意营销有什么关系吗？

一、什么是“私域流量”？

说到2019年的行业黑话，私域流量是可以拥有姓名的，不过在了解它之前，咱们可以先说说公域流量。

公域流量，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在一个公共场所产生的流量，比如淘宝、京东，抖音，这些都是公共的平台，而你算是在平台上租了个门店“做生意”，用户、粉丝就像是来平台“逛街”的属于平台的流量。当你“生意”做得好的时候，这些流量才会纷纷进你的“门店”看看，不然，你就需要花钱向“平台”寻求帮助，比如：

• 花钱“做广告”，让平台将你推荐到醒目的位置，增加曝光，引入更多流量
• 花钱“买托”，制造自己“门店”很受欢迎的假象，引入更多真实流量

不管哪一种方式，最终目的都是将流量引入到自己的“门店”——你的私人领域，不然那些流量就只是平台的，雨女无瓜。

所以，公域流量是属于平台的流量，你要深谙平台的分配规则，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私域流量就不同了，你只需要把用户导流到你的私人账号，就相当于把流量引到了私人地盘，在这里可以不受规则束缚，也无需花钱“买托”或者“买推广”，你可以直接触达用户，深度挖掘其中的价值。

私域流量的一大优势就是高转化率。能够进入你的“门店”购买你的商品，或为你的视频点赞的人，八成都是对你门下的产品感兴趣的目标客户。后期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带来显著的转化。比如，在群里或者朋友圈分享一下商品链接，就能很大程度击中用户需求，促进购买。

另一大优势就是低成本，相比花费高额推广费买流量换取并不稳定的转化率，“私域流量”门槛会低很多。利用一些营销手段，就能引导用户拉新进群，或分享转发，实现低成本甚至零成本推广。

而这，是比花钱“买推广”“买托”更有价值的存在，它们可以花钱买到，转化率，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低成本却能换成高的转化率，有这么好的事，当然很多人排着队来干。可是，问题就来了。目前适合做“私域流量”的应用，对于好友数量都有规定的数量限制，比如微信的好友上线是5000，群成员上线是500，怎么保证源源不断的有新流量进入，又怎么保证转换率波动不定的时候依然能获得高额稳定的收入？

这就是一个“量”的问题，养号产业的出现恰逢其时。

二、 行业对“私域流量”的重视，推动了养号产业链的发展

当“私域流量”的营销理念开始普及，金融、电商、教育是最早对养号产业产生需求的行业。就像上文中提到的，这其中涉及到了获客成本和转化率的问题。

威胁猎人在成立了自己的“鬼谷实验室”后，也曾让猎人君伪装成黑灰产从业者打入敌人内部取经，暗访养号产业的合作模式，再结合后期的深入研究，我们对整个链条进行了全面的梳理。下面以微信养号为例。

上游：产号

批量注册是黑灰产利用大量手机“黑卡”在各个不同的业务场景注册恶意账号，然后通过薅羊毛、刷量、恶意营销等方式实现变现的手段，目前已经高度规模化和市场化。具体规模和数据可以参看《【反欺诈场景剖析】虚假账号的产生和流转》这篇文章。

在完成微信号的批量注册后，黑灰产会利用脚本让微信号自动完成系列操作，高度模拟正常用户行为，这个过程就是养号。

中游：养号、回收账号

对于普通用户来说，微信账号只是开启社交大门的一把钥匙，但在黑灰产那里，微信账号就是明码标价的商品。

你知道你的账号值多少钱吗？

威胁猎人利用反欺诈情报监测平台监测到，所有微信账号在黑市上都是有价值的，并且，随着使用时间增长，价格也会随之增加，这就是一个“养号”的过程。

我们曾在“鬼谷实验室”高度模拟过这一行为，只要通过PC端输入一大段脚本，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相连的手机设备就能根据脚本设定自动完成一系列的加好友、建群、点赞、自动回复、发朋友圈等行为。

在黑市，根据养号时间不同，会有新号、月号、年号的不同分类，售价会有明显差异。

新注册的账号售价通常在10元左右，养过一个月的账号可以买到50元，半年号150元。进行了实名认证的账号，包括绑定身份证、银行卡等实名信息，售价可在原来价格的基础上加上40-60元。

养号时间越长，实名认证越全，也就越贴近真实用户，越不容易被封号，因此售价也就越高。

另外，根据养号功能不同，又分为站街、直登微信号；根据地域不同，分为国内号和国外号；等等。

据猎人君了解：

• 站街号：这是利用站点曝光的一种方式。通俗点讲，就是在“附近的人”功能里面让自己能被别人搜到，能让人看到你打的广告，从而达到推广和营销的目的。
• 直登号：使用账号和密码登录时，无需好友发验证码，也不用回答验证问题，也不受制于卖家是否在线。
• 国内、国外号：在不同地域注册的账号，国外账号比国内账号更稳定，更不易封号。

不过，养号只是号商获取账号的其中一种方式。为了更快的获得拥有实名制和较长使用时间的账号，号商还会通过回收账号或其他方式收集账号。

回收账号

猎人君曾在一个账号交易网站的下方看到一个弹窗，显示了有关回收微信账号的信息和联系方式的二维码。伪装成一个急需用钱的社会人士，猎人君加了他。

好友请求通过后，没有任何打招呼的仪式，对方直奔主题要求猎人君提供账号信息截图、朋友圈截图、银行卡绑定截图、交易记录截图等信息，提供的信息越全价格越高，以上信息全无就按照新号价格回收，价格同样在10元左右。

当猎人君试图追问账号回收后的用途时，对方没有再做任何回答。

如果把微信号看成单纯的商品，回收就是中间商赚差价，重新说回养号，就算是商品的自产自销了。

从这一环向下展开，就是寄生在微信生态圈的黑灰产下游。

下游：“私域流量”背后的作弊行为

微商顾问的捞金心得

在黑灰产从业者的交流群里，一位年轻的微商顾问就分享了这几年的捞金心得。

顾问坦言，为了自家产品销路好，每年都要投入几十万到几百万的资金用作渠道推广，但绝大部分都打了水漂。在高度竞争压力下，投入和销售额很难成正比。后来摸索到了微商的门路，“今年出现了‘私域流量’的说法，其实我们也是在经营自己的‘私域流量’，只是更有手段罢了。”顾问说到。

据顾问介绍，有的产品线需求多的，他们可以通过群控技术一次操控几百台手机，批量加好友、发购买链接，在朋友圈批量发广告。然后利用程序记录下所有客户的购买次数，消费金额，按照消费能力不同重新拉群。

“这是个浪淘沙的过程，有利于我们挑选出优质客户”顾问说到，“把消费能力强的放在一个新群里面，在下一次的群发购买链接的时候，我们可以只发这些优质客户群，这样获客成本极低，但转化率极高。”

之后，只要贴心的群发信息问问客户是否对商品满意，并主动发个2-5元的红包，就可以进一步巩固客商关系。

不用向平台方上缴推广费，不用买假流量，挣的钱全部进自己的口袋，月入百万不是梦，微商顾问最后用发展下线的口吻在群里说道。

微课班长的招募

付费课程已经是目前比较常见的一种现象了，在微信进行大规模封号之前，猎人君曾在朋友圈看到过“朋友圈打卡返全额学费”的课程链接，点进去是一段简短的课程介绍和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尝试添加好友之后，对方又让我扫了第二个二维码加好友，随后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聊，按照要求给群主打学费就能开始课程学习，然后每天把学习后的链接分享到朋友圈，就算完成打卡。

群内一个自称班长的人介绍到，目前还有很多群需要像他这样的班长担任管理工作，每天只要利用业余时间回复一下群消息就可以赚外快，感兴趣的用户可以私信联系。

猎人君私信了他。

这个班长介绍，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从朋友圈的打卡链接了解到这个课程，A账号加了他们后会进行分流，然后根据不同的课程推送到另外的B账号，由B账号批量拉用户进群。班长表示，这些操作包括后续需要发布的群公告或其他信息推送，都可以由机器批量完成，班长只要负责一些机器人无法回答的比较主观的问题，非常轻松。

据了解，AB账号分流的方式正是为了躲开微信的监管，实现加粉号和运营号的的分流，避免被用户举报和封号的风险。

机器正是所谓的群控技术，批量加好友、批量发送群消息，不仅高效，而且直接垂直，每个群只需要一位人工客服进行管理，就能维护客商关系，剩下的推广工作，通过客户朋友圈打卡学习，就能轻松实现。

在养号、群控不断发酵之后，微信生态的确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影响。朋友圈每天都能看到用户或商家分享的广告链接，直接降低了用户的使用体验。为了维持微信生态圈的健康，微信团队便开展了此次的“外挂处理”行动，由此引发了行业对“私域流量”的思考。但实际上，微信对黑灰产的打击远不止这一次。

细数一下，微信每年都会推出新的措施打击黑灰产。近两年力度尤其大。

2018年初打击低俗小说分销，大量微信公众号遭到直接下架；之后，分别在第一和第二季度对涉嫌赌博的微信账号、微信群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处理、处罚；到今年开始打击平台上因“私域流量”引起的恶意营销行为，可以说力度一次比一次大。

但是，为什么黑灰产依然嚣张？

威胁猎人经过与黑灰产的长期攻防对抗已经发现，这是一个持续博弈的过程，我们的对抗手段不断升级的同时，黑灰产的技术手段也在不断进化，形式日趋多样，传统的攻防手段已不足以保障平台的安全性。平台方必须建立或接入更新更系统的防护机制，才能有效解决安全问题。

三、如何有效保障平台安全性

威胁猎人安全技术专家表示，如今的黑灰产已经高度专业化、链条化，明确的上中下游分工使他们的运作十分高效，任何一项单点打击都不足以解决问题。

在这个敌暗我明的对抗赛中，平台方一方面要主动出击了解敌方的攻击思路、攻击策略和攻击手段；另一方面要不断审视自身的防护策略，在黑灰产攻击方式发生变动的时候及时调整。

• 识别黑灰产基础资源，做好账号安全防护

在黑灰产高度链条化的运作模式下，他们有着非常依赖的底层基础资源，这是整条产业链的恶意源头，也是我们对抗的关键节点。尽管黑灰产技术手段不断迭代，但始终离不开底层基础资源的支持，如黑卡，黑IP等。通过对基础资源的识别，可以直接追踪到由此注册的虚假账号，平台方可以根据账号作恶程度做进一步的拦截或降权。

• 获取黑灰产欺诈情报，积极调整风控策略

积极主动的收集黑灰产情报，可以了解黑灰产当前的舆情和趋势，以此作为风控策略调整的支持和依据。反欺诈情报一般包括：黑灰产准备攻击的接口、所涉及到的交易平台、所利用的攻击工具、所涉及到的相关资源等。通过对这些节点的布控，可以了解黑灰产的作恶逻辑和攻击手段，提前做好风控策略。此外，对黑灰产交易品类和价格变动的监控，可以帮助平台判定一定周期内风控策略的有效性。

• 升级平台防护体系，提高黑灰产作恶成本

平台方一旦捕捉到黑灰产攻击手段升级的信号，就要及时调整风控策略，并对防护体系做相应的升级，以此提高黑灰产攻击的成本。黑灰产打击并不能一劳永逸，平台方只有不断提升黑灰产的作恶门槛，让他们意识到此处攻击成本过高，难以获利，自然会望而却步。（本文首发钛媒体）

（注：鬼谷实验室是威胁猎人成立的用于黑灰产研究的实验室， 利用黑灰产工具高度还原黑灰产攻击，模拟复现攻击细节，深入分析和研究黑灰产的攻击行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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