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年，如何应对信息爆炸？| 钛媒体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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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少年，如何应对信息爆炸？| 钛媒体深度

陶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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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被电子设备包围的“二维”时代，看似人人平等，那么未成年人群体中，曾经存在的鸿沟是否真的消弥了？

中国少年，如何应对信息爆炸？| 钛媒体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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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时间回到一年前，2020年疫情期间，来自北京打工子弟学校 D 的初二学生 Regina，每天都会用手机打开 QQ 视频，听老师给全班上课，上课内容用 PPT 来展示；早读的时候，则要通过语音通话和全班同学一起学习。

QQ的功能比腾讯会议更适合同学们，在群课堂中，老师可以布置作业、“图片点评”，选择等级快速评分，还能一键提醒学生完成学习任务，学生可以选择“作业打卡”功能交自己的作业。

在记不住老师讲课内容的时候，Regina会截屏把 PPT 保存，以便后续回顾知识点——直接在手机上做了笔记。即便溜号了，Regina也会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仅仅沉浸式地去倾听老师们的讲课内容。

身边没有线下教师的面对面授课，也没有朝夕奔波于城市街头巷尾的那些作为司机、小商小贩的父母们在身边，这些孩子，依然完成了基本的学习任务。这在前数字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D校家长职业分布

据《青少年蓝皮书：中国未成年人互联网运用报告（2020）》，全国7~18岁的在校学生的抽样调查显示，未成年人的互联网普及率已达99.2%（全国人的互联网普及率则为64.5%）。

技术的普惠性，得益于数字上网设备的廉价化。早在1997年，著名的传播学者、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创办人尼葛洛庞帝就在《数字化生存》一书中语言，未来将出现100美元的计算机。如今，比比皆是的千元智能机，正是实现了当初令人难以置信的这个预言。

毫无疑问，这意味着不同阶层的少年儿童在数字技术获取上的差距——也就是常常被人们提到的初代数字鸿沟问题，正在不断弥合。

初代数字鸿沟，指的是信息和电子技术的硬件设备、软件设施价格的高昂，造成了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人因为技术拥有程度不同而产生的社会分化。

然而如今，当大部分国人跨过了初代数字鸿沟，数字鸿沟2.0便开始被更多人提及，也就是不同社会背景、地域之下的人对信息技术的运用能力与数字信息素养的不同。

譬如，基础的来说，是否会使用打字功能、健康宝功能、微信语音功能等；高阶的来说，包括使用互联网的习惯，上网的主要目的是否用于自我提升，对网络安全、防网络沉迷的认知等等。

当数字鸿沟2.0的议题不断地被抛出时，对于家中父母受教育背景不同的少年儿童而言，“数字鸿沟弥合论”还依然成立吗？

“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互联网就像一个扩音器，把属于这个世界的乐音和噪音都无限倍地放大了，因此，当固有的阶层差异没能得到缩减时，不同未成年人因为家境不同、父母施加的影响力和价值观不同而带来的学习习惯的巨大差异，反而会因网络工具这个放大器而增加。”

当钛媒体采访了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教授、“新闻实验室”发起人方可成，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M-LAB主任天奇创投基金管理合伙人魏武挥之后，他们无外乎都有着这样的担忧。

该问题引发的许多争议，促使了钛媒体深度调查了打工子弟学校D的孩子们学习的一些情况，并就此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信息获取渠道的增加和父辈经验的消解

带着数字素养鸿沟2.0反而有可能加大了的疑问，钛媒体向D校初二年级的100位学生发放了调查问卷，还详细采访了其中4位学生，里边涉及的问题主要包括这些未成年人的上网习惯，以及上网习惯形成的具体原因等等。

需要强调的是，D校学生全部为住校生，在校期间不允许使用手机，因此，该调研访谈主要以了解他们在家使用互联网的情况为主。

首先，该调查显示，D校学生初二年级98位有效填写了问卷的孩子中，拥有可上网数字设备的学生占比高达97%，在小范围内体现了国内低收入群体家庭未成年人在信息产品方面的高保有度，即大多数人拥有可以上网的基础硬件设施。

在此题之后，关于孩子们在家上网的习惯，全部基于第一题拥有可上网设备的那97%的群体。

接下来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在于探讨不同社会阶层的家长对孩子使用互联网施加的影响力之前，抛开家长身份，应该先去研究所有家长对孩子们在学习方面产生影响力度的变化本身。

在回答“你是从何处得知用于学习的App/网站/公众号（该题为多选题）”一题时，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选择了教师这个渠道，同样比例的学生也选择了自己从搜索引擎上获得；除此之外，同辈推荐影响占据了25%，“其他途径”获得的也占据了9%，并且钛媒体查询“其他途径”的具体填写内容发现，被调查者多数回答通过抖音等短视频了解到的相关信息。

你是从何处得知的一些用于学习的App/网站等？

然而，在这道多选题中，选择了从父母亲人中获得上网学习推荐信息的被调查者，只占14.3%，并且这个数据在本多选题总共180%的选择中，实际只占了不到8%的被选择比例。

由此可见，家中长辈在少年成长的过程中对孩子的学习引导起到的作用，远不及在校老师和互联网搜索引擎本身，也不及同侪，甚至即将被互联网后起之秀短视频赶超。

短视频号对孩子们的影响，也绝不只是对其他知识平台的推荐，还包括自身海量的内容输出。

被其他同学们冠以“英语学霸”的小贾在采访中谈到，她经常会浏览一个叫“Andrew Cap”的抖音账号，上边会时常分享一些英语语法、俚语之类的。另一位网名自称“空心”、也被其他人称作数学学霸的男生表示，他不时会刷一刷抖音上的“混知”账号，通过卡通动漫小视频，了解秦皇汉武时期的风云际会。

通过各种途径，这些初二学生们还从公众号、百科和各类App上汲取了不少知识。比如英语原声影视剧中经典句子的配音、打分等。

“关键是有趣、新鲜。”孩子们表示。

很显然，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未成年人通过父母的经验获取的信息知识效用，在逐渐被互联网提供的丰富内容弱化。无论是获取有效信息的渠道和途径，亦或者是一些信息技术技能和学习知识内容本身，都可以通过搜索引擎、百科、文字自媒体、视频号等获得。

并且，这些随着时代激流不断改变的内容，在互联网上往往会得到第一时间的更新。这其中一定包涵了知识经验更新相对较慢的父母，哪怕是高知的父母，无法给未成年人带来的效用。

据《2019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65.6%的未成年网民主要通过自己摸索来学习上网技能，这与蒲公英中学的小范围调查结果也高度一致。可见父母一辈因自身接受能力的局限性和互联网信息渠道发展的飞速性，在未成年人上网的基本习惯方面，对孩子的影响有限。

因此，随着信息技术能力方面父辈经验对子女影响的削弱，不同家境的孩子们在硬件条件具备之下，信息素养鸿沟正在弥合。

政府制度和企业责任，解放了“家长监管”？

除了信息获取，数字素养鸿沟中，还常常提到的包括信息的限制性获取，即对游戏、网络小说、社交媒体、短视频的防成瘾的意识和掌握程度。

疫情期间，D校的英语学霸小贾，在同学的推荐下下载了一个监督电子产品防成瘾的软件 Costudy。

在Costudy上，小贾会在虚拟的学习世界中找到初中部大楼，在初中楼中任意选择一个自习室，和其他小伙伴一起上课。

这个自习软件有三个学习模式，第一个是浅度学习，第二个是白名单模式，第三个是深度学习模式，分别适用于学生不同专注度地学习不同的内容。

浅度学习下，小贾可以打开任意的手机App，在学习的间隙上网冲浪休息；在白名单模式中，她可以把百词斩、英语流利说之类的应用放在其中，只能在看纸质书和使用这个两个应用之间二择一。而在深度模式学习之下，小贾不能打开手机的任何应用，也就是被“锁定”在了这个Costudy的自习教室中。

Costudy App

“上课的时长和中间休息的时长都是自己提前设定的，只有按照上课规则，在上课时长内退出页面时间不超过休息时间，才能获得相应的‘co’币。当我获得‘co’币时，我就可以用这种虚拟币给自己的形象换装、购买下课铃声、模拟翻书声、风声、雨声等等，这给了我很大的成就感。”

当小贾在目标墙上写上自己的目标时，还会有很多人来给她加油……

“我在家想好好学习，就希望能有一个外力来帮助我。这时候，这个应用就是一种很好的监督方式，不需要父母时时刻刻盯着了。”小贾表示。

在这种环境之下，Costudy构筑的学习环境，让一个真实校园的平行世界版得以呈现，让原本容易产生巨大惰性的家庭学习场景，在虚拟与现实之中，产生了一种体现“学校纪律”的严肃感，类线下校园共同学习的陪伴感，还有目标墙上互相监督的紧迫感。

在采访中，D 校的空心也告诉钛媒体，手机中有个软件强制关闭的设置。“当我玩游戏上瘾了，就会打开这个设置，游戏的图标就会变成灰色，就会让我产生警惕，我会把任务完成了再玩。”

无论是小贾提到的防沉迷App, 还是空心提到的强制关闭设置，如今都很常见。这些强大的工具性能，对于拥有较强自主学习驱动力的学生来说，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一些缺乏数字素养的父母对孩子使用数字产品习惯引导的不足，父母在这方面的监督力度得到了部分解放。

这些软件的诞生，背后还离不开近些年政府部门有关政策的引导。

今年6月1日，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施行。在新版的法律中，特别对网络保护作出了相关规定，提到了各社会主体需要加强未成年人的网络素养教育，履行预防、干预未成年人沉迷网络的相关职责。

早在去年3月，国家相关游戏申报的法律政策就已经出台。文件中明确了：

“所有类型游戏申报必须加载实名认证及防沉迷系统内容，所有网络游戏须提供防沉迷系统测试账号2组，每组高、中、低账号各3个。另外必须签署一份防沉迷系统有效承诺书。自此以后，按照规定，未成年人在22:00-8:00之间都无法登录游戏。”

游戏的防沉迷界面

政策之下，企业在遵循规章制度的同时，往往还加大了自身的监管力度。

以腾讯为例，2020年5月15日，《王者荣耀》官网发布了《未成年人防沉迷新规接入公告》，未成年用户每日22时至次日8时禁玩，法定节假日每日限玩3小时，其他时间每日限玩1.5小时。

钛媒体在D校的纸质调查问卷中，在问及节假日每日上网时长的那道题里，看到有一位初二孩子选择了每日2至3小时。同时，这个孩子还在边上用歪歪斜斜的字写上了“《王者荣耀》每天玩的上限是3个小时！”那句话的背后，仿佛能窥见一个孩子心里的“忿忿不平”。

不过，也正是有了许许多多的这种忿忿不平，此前，节假日孩子们在家野蛮生长的状态，才开始出现好转。

在时间限制、实名认证之外，为了防止许多未成年人借用成年人身份信息登录，腾讯等厂商已经上线了人脸识别系统以区分未成年人用户。

据腾讯游戏数据显示，在腾讯游戏平台，平均每天有545万个账号在登录环节以及1.5万个账号在支付环节触发了“人脸识别”功能，其中因拒绝或未通过验证，有约91.5%的账号在登录环节被纳入防沉迷监管，79.4%的账号在支付环节被拦截了充值行为。最近一个月，腾讯游戏每天有1784万个未成年账号因登录时长超1.5小时被系统强制“踢”下线。

除此之外，腾讯视频、爱奇艺视频、优酷视频以及抖音等视频网络平台在使用过程中，会出现“进入青少年模式”的弹窗，在播放内容和使用时间上“设限”。

这对于许多因各种原因疏于监管的孩子的家庭来说，无疑是福音。

显而易见，当数字信息，尤其是海量的娱乐信息指数级地增长，防成瘾的任务，在需要家长监督的同时，也早已更离不开社会的参与。政府有关部门、企业与学校、家庭，需要构建起四道防护未成年人网络成瘾的屏障，才能更好地守护他们健康上网。

对于接受数字化信息相对较难的上一辈父母来说，提升自身的信息化数字水平固然很重要，但这毕竟并非易事。这尤其对于国内尚未历经PC时代的数字技能培育，直接跨越到智能手机时代的社会底层父母来说，想要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中为孩子遮挡虚拟世界的噪音，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幸好，随着政府、企业、学校的人才和技术的集约型特点愈发明显，社会的三道屏障对于未成年人的护佑也在日趋完善。对于不同社会阶层的父母来说，如今需要加以的人工干预在减少，因此，因家庭背景不同而带来的学生数字素养差异，也或许在一定程度地弥合。

诚然，城乡之间、白领与打工子弟家庭的孩子，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之下眼界大不相同。正如前信息化时代，前者家中的父母相比于后者，可以潜移默化地、更好地培养孩子的阅读习惯一样；在信息大爆炸时代，这些高知的父母照样可以用相对丰富的数字信息素养，去培优他们的孩子对数字产品的认知。

但是，如今，对于上一辈的父母来说，他们与子女之间的数字素养鸿沟，或许还大于不同阶层的父母之间的数字素养差异。

接受钛媒体采访的小贾、小乙、空心和Regina纷纷表示，他们的家长大致了解数字产品对孩子的学习有利有弊，都让他们“适度使用”，但并无更多干涉；而据了解，笔者身边家境较好的未成年人，父母对待他们数字产品的使用方式，也同样以粗放式地引导为主。

这是源于当下时代的一种特殊性。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刘擎曾在《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中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