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多年却一夜爆红,嘻哈歌手恐成为资本的逐利工具
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你们有一天会开着兰博基尼,唱着rapper,之前民谣的姑娘都要变成嘻哈的马子。”在《中国有嘻哈》某选手的微博上,粉丝这一条美好的“愿望”被顶了上去。
确实,红花会PG ONE、小白等人已经开始做起了麦当劳的广告,坊间还流传着某rapper商演价25万的消息,似乎,rapper已经实现了歌词中所唱的“同富有homie”。
但让我们,把时针拨回到过去。
十多岁的BrAnT.B小白所擅长的技能还是作文,写在日记本里的梦想为飞行员。中途因为视力不好,换成了服装设计师,也不了了之。兜兜转转,最终入伍当了兵。
远在贵州凯里的孙八一,已经从高中退学,穿上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一口一个“老板”,小心翼翼穿行在生意场里。
小青龙很早被家人送到寄宿学校念书,分隔两地,生活逐渐不再手忙脚乱,并学会应对孤独;从南昌跑去武汉上大学的大狗选择了计算机专业;说着一口火锅味方言的Bridge,在街头喝茶聊天的老头儿老太太眼里就是一个瘦瘦小小的重庆娃儿。
时间齿轮在他们各自的生活里日复一日运转,留下不同的轨迹。一切看起来,是不是平淡无奇?别急,命运先生当然不会喜欢如此了无新意的游戏。
部队里,除了训练,BrAnT.B小白由听开始写歌,“慢慢地觉得好像还蛮擅长这个东西,就坚持下来了。”所有人大体就是无意听到说唱,便开始喜欢起来。孙八一算个例外,在同学聚会中,羞于没有才艺展示,特意跑去KTV学唱歌,挑来拣去,选了Hiphop。
就这样,Hiphop以各种巧合方式遇见了他们。然后,这些人开始走出原有的人生象限,循着“cool”与“real”的坐标,走到一个叫做“嘻哈”的城堡,展开相似的际遇。
地下多年,他们再次被命运选中,被推至娱乐浪潮之上,猝不及防。而外界对这群人的好奇也被点起。
欢迎来到嘻哈时代。
成名前:这个地儿,是真low
2017年6月24日,电脑屏幕里,北京大兴星光影视园,大门打开,吴亦凡、张震岳、热狗、潘玮柏相继走到台下,rapper开始表演,由嘻哈掀起的风暴正在涌动。
这天,Bridge和GAI正在广州进行他们gosh“腾云驾雾”的巡演,演出中间,Bridge手机开始一直响个不停,夹杂着朋友发来的信息与微博粉丝的私信。
Bridge突然意识到自己红了,这是他坚信且期待已久的结果,“只是没预料到太快了,怎么提前了?就这种感觉。”一切轰隆隆地压过来,仿佛在梦境之中。同时,他也感慨说,“整个中国hiphop,(终于)有市场了,有饭吃了。”
而很长时间里,地下rapper们是无法靠说唱养活自己的,甚至只能通过其他工作来养活音乐。
被吴亦凡第一个问到“有freestyle吗”的大狗王可,连续三年 "Iron Mic" (注:国内最大的freestyle battle比赛)冠军给他带来的更多只是圈子里的名气。第二次北京拿了冠军后,恰好一位从泰国回来的老板想要在武汉开个hiphop酒吧,找到大狗去做驻唱,月薪水9000,不料三个月后酒吧关了。
紧衣缩食的日子在三年前创办大武汉hiphop现场,才得以缓解,“我得活下去啊”。参加《中国有嘻哈》前,大狗基本已经转战幕后,出于割舍不下的hiphop情结,又重新站回了台前。
“商务rapper”孙八一本来靠生意维持说唱游刃有余,2015年,因为工程项目资金周转不畅,其他副业宾馆、酒吧、砖厂也被卖掉,“养家都是个问题,最穷的时候,300块钱过一个月,我都有借高利贷的冲动了。”
学生时期的Bridge出去参加hiphop比赛或看演出,常常回去的时候车费都没有,“家里也不是很有钱的那种,爸妈一次给多少我不会第二次开口要,但给的钱往往交了饭钱就没了”,常常身无分文去找朋友。
艾福杰尼曾经在做“沙漠兄弟”之前的一个厂牌时,成员一个个离开,留自己一个人在出租房里住了半年,身体状况也不好,可谓人生低谷。“我是比较正能量的,就一个劲拼,一个劲努力,发现没有任何事能难倒我。”为了上台演出好看,他还将体重从139公斤减到了现在89公斤。
“活着真TM难,挺人格分裂的,因为这个地儿,实话真土,是真low。”这是GAI对自己工作多年的地方—夜店的评价。Bridge说,“GAI在夜店做了十几年,在那里你会遇到不同的人,他们只是来喝酒、来嗨的,不懂你(的音乐),也不存在尊重不尊重。”
入不敷出,不被主流认可,周遭的误解与反对……任何一条理由似乎都能成为rapper们音乐道路上的阻碍。而现实情况是,他们还是坚决地选择了这条路,并从中找到自我。
Bridge分享了巡演中的一些故事,一次巡演下来,他们踩烂了一个台子,弄坏了两个电线板、两对电子音响,到最后不仅不赚钱,还要赔钱,但对他们而言,经历是最难难忘的,“当你老了你永远会记得那天晚上,我和谁谁在一起,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我们巡演是整个中国最燥的演出。”
关于自己,GAI说,他是穷人家的孩子,一没工作,二没在学校读书,而说唱等于改变了他的人生,“GAI和我都要感谢hiphop。它让我更了解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自己的穿着、风格,彻彻底底改变了所有东西。”Bridge告诉娱乐资本论。
“hiphop带来的影响太大了,真的是改变一生,谁也没想到我们的小孙现在是歌手了。”孙八一感慨道。
嘻哈与生活
60秒rap考核环节,Bridge“让我外面等太久,现在我只想把这里炸掉”的态度,BCW为TY抱不平,扔掉导师们给的金链子,针对idol rapper晋级,GAI不屑一顾, 直言“那些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中国有嘻哈》里备有个性的rapper们一下子触到了观众的嗨点,不做作、真实、酷、张扬、敢说、耍狠……人们能够讲出一连串喜欢他们的理由。另外,这些rapper在歌里的表达,直接、率性、自由,像是一股清流 ,流荡于凝结的空气中。
所以我们看到的是,几乎所有的选手微博粉丝都涨了几十倍,嘻哈音乐节的入场票能被黄牛炒到1700元“天价”。
而真实与酷本就是嘻哈圈子里的行事法则。
“我们想要钱,就大胆地说出来,我要开豪车,我要大房子,怎么想的就是怎么想的。”艾福杰尼认为想要不敢说那叫虚伪。说起1v1Battle,小青龙会毫无掩饰地表达他其实想挑练习生,只不过到自己时,练习生已被选完,而他本可以给出一个“选择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完全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周全答案。
在VICE拍摄的纪录片《川渝陷阱》中,Bridge、GAI在茶馆里尽情说唱,旁边一群老大爷投来异样的眼神,“(我们所呈现的)就是我们真实的东西,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样,不要说在茶馆,在哪里都是这样。”不过,有时走在路上,Bridge的穿着打扮也会招致同样的目光,“心情好的时候就没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瞪会去,我也不管人家爽不爽,你嫌我不爽?我还让你不爽,hiphop就是这个样子。”
当然,他们不只有属于hiphop的一面。
在孙八一那里,生活就是真实,所以歌词里全都是关于老百姓的日常琐事,在《中国有嘻哈》里,他选择唱了两次歌词朴实的《还钱》: “他们的歌词里面写的都是有很多很多钱,有很多房,兰博基尼,有枪,有女人,现实中你有吗?”
至于穿着不hiphop,“因为做生意的时候,你穿得太稚嫩的话,去外面谈业务成功率比较低,时间久了习惯这种风格。”
顶着一头小脏辫,上面搭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毛巾,挎包眼镜标配的Bridge,在粉丝眼中,简直是疯癫小精灵的化身,“60s从台下等待到表演完,说’第一名GAI,第二名Bridge,第三名不管我的事,整段迷人,炸裂。”粉丝太子说道。
当镜头对准生活。24岁年龄该有的烦恼Bridge也有,会担心某个阶段走的路对不对。上台演出前会变得话少、爱走动。也会流露孩子气的一面,比如团队吃饭,他要第一个吃那个菜。想要塑造高冷形象的BrAnT.B小白,私底下,却是个看恐怖片也会被吓哭的人,不善言表,“怕自己讲错话”,内心是个细腻的巨蟹座,想给家人买个大房子,“然后能让自己有很多很多钱,买衣服都不用看价格”。
“花园宝宝”艾福杰尼的underground广场舞被制作成gif表情包,“像个吉祥物。”朵惢丝一脸兴奋地向娱乐资本论细数其可爱之处。她们不知道的是,艾福杰尼经常逛知乎、果壳网,讲起话来活脱脱像一个产品经理,科技范十足,比如谈到不签公司的原因,“我的产品质量还没有做到最好就卖给经销商,肯定卖不到好价钱,等质量再高一点,各方面再完善一点,这样价值会更高。”聊起地下嘻哈歌手过往酸楚,“马化腾在腾讯之前不也是写程序,很苦逼。以前大家做电商、做手机不赚钱,现在不就赚了,一切都会变的。”
孙八一像个居委会大妈,热心肠,“饭桌上没有我在,朋友就会觉得饭不好吃、酒不好喝,我是那种专门拯救冷场的人。我甚至当过月老、主持,帮他们相亲全部都是我来搞,还有那些年龄上有代沟的都是我来沟通。比方说老大爷和小孩子在一起聊,我就过来和他们一起牵线聊天。”
最令人意外,舞台上口不择言、江湖气十足、嘴角上扬180度,霸气凌厉的GAI,唱着“我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的GAI,竟是铁汉柔情,感性十足,容易落泪。他会在给父母打电话时,像个孩子一样说“爸爸妈妈,我爱你,我想你”;演出前,会突然陷入情绪低谷,嚷嚷着“演不下去了,不想玩了,想要回家和父母在一起,这是我最难过的时刻”,但一听到“GAI哥演出了”,走,台上比谁跳得都高。演出后,又会默默地为兄弟拍打屁股上的尘土。
“GAI哥,因为他是天才,总有一些莫名的奇怪,他会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但这就像周星驰、牛顿一样,所以会有一些怪癖。”Bridge说。
“一切就像梦一场”
艾福杰尼哭了。源于几天前,一群rapper聚在一起感慨万千,觉得嘻哈行业铁树开花,终于百花齐放,情不自禁泪目。
Bridge在《老大》里唱到“爸爸妈妈我会红的红的像朵红花”,似乎是一种命运征兆。《中国有嘻哈》播出后,他们被主流瞩目打量,粉丝量以几何倍数增长,身价翻了几番。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BrAnT.B小白告诉娱乐资本论。对于成名,他们本等待多时,但突如其来的速度,却又让人不知所措。
所有参赛rapper的生活节奏被忙碌打散,演出、通告、广告,各种合作扑面而来。他们被蜂拥找上的公司东拉西扯,签与不签,各自摇摆。
签有签的打算,不签有不签的顾虑。
“一般,这帮说唱歌手都不懂乐理,他们会抱着一个自卑的心态,觉得公司会不会不做我啊?说公司万一把我签了之后我又挣不到钱,还不如我自己走走穴,挣点钱,没有人管我。”龙井说唱孙旭透露了部分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们中有人隐隐觉得这是一场虚火,担心自己沦为资本逐利的临时工具。
“我写的东西和现在潮流的东西不一样,公司说八一你要做嗨一点的快餐式的歌,那我喜欢的他们可能不喜欢,对他们来说我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另外,他们可能无非就是想蹭个热度,觉得现在比较火一些,但没考虑我的潜力。”孙八一心里清楚。
小青龙有着相似的原因,“我知道赚钱大家都想啊,但赚钱以外,真的想帮我做音乐的公司,还没遇到。”
同为gosh的成员,GAI已经签了《中国有嘻哈》音乐总监刘洲的公司,但Bridge还未迈出这一步,“我不想被束缚,如果说主流圈或公司是一个紧箍咒,把我限制了,那就不是Bridge了,我宁愿不做。”最近,有一档节目找来,但前提是头发不能染色,或者不能露出来,他拒绝了。
知名度越来越高,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不确定性与困惑。“我也不知道(爆红)对自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Bridge最近常常陷入怀疑之中,“怀疑来的真不真实,是不是过了这一档就过了,又回以前了。”
不过,再想一想,“回到以前又怎样呢?无所谓,又不是没有过。”
但愿,不是幻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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