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银行业震荡，中企如何不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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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银行业震荡，中企如何不踩坑？

文 | 志象网，作者 | 郑斌，编辑 | 付饶

4月2日，志象网联合鼎晖投资主办题为“YES Bank冲击，中企如何在印度避险”的线上分享会，邀请了鼎晖百孚新兴市场基金合伙人张乐、中国工商银行孟买分行行长郑斌、Cashfree中国业务总监王婷做主题分享。

三位嘉宾分别以"印度金融科技行业的新动向"、"印度银行业震荡，中资企业如何自救"、"疫情之下印度Fintech企业的危与机"为题，讲述了个人以及公司对印度市场的独到见解。

郑斌在中国工商银行就职超过十年，2016年起来到孟买分行，现任孟买分行行长。作为资深金融从业者，郑先生在公司银行业务、投资银行业务和跨境并购领域拥有丰富的经验。同时，作为长期扎根印度的中资银行负责人，他对印度的环境，尤其是经济金融环境有着深刻的见解。

在本次分享中，郑斌首先就印度宏观经济中的主要指标：GDP增速、财政赤字、经常项目赤字、利率、通胀率、汇率等做出简要分析；其次从银行业角度，指出了印度对公主要行业不良贷款率高企、未来潜在不良率升高的现状；最后就中资企业在印度的决策、银行选择提出了一些建议。

以下为分享实录：

大家来过印度应该都知道，印度这个国家，地区之间差异还挺大的。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因为外国人比较多，整个小区环境也还不错，印度人的自治能力现在发挥得还可以，我们楼里专门有个群，我不用出门，他们会组织安排，我在网上下单的蔬菜水果他们可以给我送过来。

所以在这个环境当中，我觉得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但同时也可以看到，昨晚上爆出来一个大新闻，就是达拉维贫民窟有一例确诊病例，而且刚确诊不久就已经报告死亡。后面又报出来一例，给达拉维贫民窟做清洁卫生的工作人员也确诊阳性。所以这个就比较恐怖了，因为达拉维贫民窟里按照现在的不完全统计，是100万人，住在约两平方公里的地方，所以这个数字如果出来（目前的疫情）就确实比较厉害了。

中国工商银行印度分行2011年成立，到现在也将近10年了，我本人一直常驻孟买，到现在4年。前期我们跟YES Bank也有一些合作。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看到YES Bank在印度风生水起，尤其是在2016-2017年的时候。YES Bank确实在市场上的地位、声誉都非常好。我们当时跟他们有非常深入的合作，后来到2018年的时候，慢慢的有一些风声透露出来，说YES Bank有一些问题，所以我们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我们就把所有跟它的业务慢慢停止了。上个月出问题的时候，正好我们已经把所有对它的敞口都清理了。

在印度这个情况，我想从印度全国金融业的情况跟大家简单过一下。印度这个市场，我过去4年的感觉极其复杂，如果你不能长期呆在印度的话，确实要面临非常大的风险。

第一块是印度的宏观经济，都是我们平时在做一些研究，主要是看看它的趋势，一个是GDP的趋势。2016年的时候，它的高点达到9.1%，到上一季达到4.7%，下降得非常厉害。过去的几个季度，GDP增长率基本上都是逐级在往下走。本来说这个财年会有一个反弹，但受到疫情影响，现在的预测也不断在往下调。所以，我们对印度今年的经济增长的看法，还是持一个比较悲观的态度。

印度银行业震荡，中企如何不踩坑？

这张图里面主要是一个财政赤字的数字（占GDP的百分比），印度为了保持它的国家评级，它整个财政赤字总体来说控制的还算不错。它财年跟我们不一样，他现在的财年本来的预测是3.4%，但是最后今年出来的数字发现，财政赤字达到了3.8%。另外经常项目也是常年赤字状态。

印度银行业震荡，中企如何不踩坑？

利率方面，它的央行回购利率就相当于我们基准利率，最近刚刚调到4.4，整体在往下走。但它现在的通胀，从上个月的数字来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美元兑卢比的汇率情况，对大家投资来说，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因为过去的十年，卢比一直在贬值，而且贬值的幅度还非常大。我今天看了一下，大概贬到1美元比76卢比的样子。大家以后如果在印度做投资，需要考虑汇率问题。有好多我认识的投资大佬，在印度投资的时候，其实在市场上其实都赚到钱了，但是在汇率上亏了很多钱，相当于很多钱就没有赚到。

印度的银行业，我给大家简单看几张图，一是贷款的同比增速。我说的印度银行业，主要就是印度的Scheduled Commercial Bank，都是正规银行，没有包含NBFC之类的机构。整个银行业的贷款增速，过去几个季度没有特别高，上一个报告出来的数字是8.7%。大家如果对印度银行的金融数据比较感兴趣的话，可以看央行每6个月发布的《金融稳定报告》，《金融稳定报告》里面的数字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它覆盖内容比较多。基本上能够满足我们研究的需要。

下一张图就比较关键，主要是不良率。它在2012年的3%左右的不良率，之后一直飙升，飙到2018年最高将近12%，现在是9.3%。这个数字其实是挺恐怖的。因为做金融、尤其做银行、做信贷来说，如果是这样的平均不良率的话，你没有办法通过你的Margin（毛利润）来覆盖，因为难度太大了。所以在印度，这块业务一直对做金融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这是几个分类的不良率，左边上面这张图里有一个批发贷款的不良率。批发贷款不良率分成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大家可以看到其实最高的是工业，第二产业的不良率，平均达到17.3%；农业的平均不良率过去几个季度在不停的上升，现在是到10.1%；服务业相对来说低一点6.4%。批发贷款（整体）不良率的水平是非常高的。

整个体系当中，不良率比较好的是零售（贷款），现在1.8%，在过去几年也算是比较低的水平，不知道这次疫情对这个会有多大的影响。

这张图是整个工业行业的几个子行业的不良率，这是去年的数字，央行现在不披露这个数字了，所以最新的一期数字大概是这么水平，因为整体的不良率其实跟上一期的影响或者变化不大，所以我觉得这个数字应该变化不会太大。

可以看到最高的，比如像矿产、采石，包括像基础金属，接近1/4，1/4多的是不良。然后食品加工，包括这边的珠宝、建筑，接近1/5的不良率，这些行业其实这压力是非常大。

这张图是对接下来的印度行银行业的不良的预测，大家可以看到，它的左边蓝色柱子是他现在最新一期的报告里的数字，右边的是对它2020到2021财年的预测。它分成三种不同的假设条件，但即便是最理想的baseline（基准）的假设条件下，整个不良率都会继续上升。

PSB是它的国有银行，PVB是私有银行，然后FB是外资银行。看最后一个，SCB，就是所有银行加起来，所以最乐观的估计，后面那个季度就会到9.9。

整个中资企业的避险建议，我就想分享几点，也是我们工商银行在印度开业这么多年的一点心得：印度环境比较复杂，很多地方看起来跟中国比较像，但其实跟中国的差距还挺大的。最简单一个就是人口，大家都觉得是13亿的大人口的一个市场，但是你真的到这个市场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客户跟国内完全不一样，它市场当中的人群细分，从它的宗教、地域、语言、消费能力来看，你本来远看是13亿市场，可能到了近看就变成一个亿、甚至几千万的市场，差距还挺大的。

比如说市场环境，从我们做传统金融角度上来说，这几点是非常关键的：一个市场环境；一个是信用环境，包括我刚才讲的一些不良的情况；一个中印关系。2017年，我在印度碰到了中印对峙，影响非常大。2016年是废钞。2017年中印对峙，加上GST（商品和服务税制度）的推出，2018年整个银行业都非常动荡，不良率飙得非常高。现在是碰到疫情，所以，在印度的还是非常有挑战的。

监管环境，印度的监管其实非常保守。说得好听叫保守，不好听叫僵化。它现在是一个规则为主的监管体系，但是，你不知道它有多少条监管规则。它可以给你翻出一个20年前、50年前的一个规则，告诉你说，我当时有这么个规定，你没有执行，所以你要按照我的要求执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它对规则的解释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权。我们经常碰到同样一个条例，你问不同的人，他会给你不同的解释；问不同的部门，它会给你不同的解释，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监管环境当中还涉及到外汇的管制，包括企业社会责任，还有高税赋的问题。

人文环境我就不在这说了，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语言、包括人文的条件都是。我觉得中资企业在印度最关键的是几点，一个是安全性，不管是资产的安全，还是人员的安全。像YES Bank这个事情，我知道的受影响的中资企业非常多，因为YES Bank之前对中资企业的渗透率非常高，因为它非常激进。在其他银行给予5%左右的存款利率的时候，YES Bank就敢给6%或者6.5%，很多中资企业觉得，都是银行给的利率高这么多，我就放他那。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是多元化的问题，另一个就是本地化的问题。因为现在传统的企业，包括一些新兴的中资企业到印度来开展业务，主要的需求我们简单分析一下。一个是日常的开户、日常的结算，一些存款、资产的保值，然后要争取一些融资来源，因为从银行融资可能还是便宜。

现在很多大型的企业，包括中国来的，包括有一些日本、欧洲的企业在印度市场上开拓，他们采用的方式基本上是“1+1”这种模式。就是，从安全性和国际结算角度上来说，把一家中资银行、日资银行、韩资银行或者美资银行作为一家主要的银行，把大部分资金都放在这家银行，保障资金安全，也方便与国内的往来。大部分的银行都是分行，所以其实这个方面会安全非常多。理论上说，母行会对分行承担完全的责任。

本地可能会有一些个性化的需求。那么就会在本地再开一家银行。至于本地的银行怎么选择，我做下一页会跟大家简单说一下。有些客户跟我们来说，“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人，基本上都是印度人在负责财务工作，所以我们开在中资银行或者开在外资银行，印度人觉得不太方便”，我倒觉得，尤其这种情况，大家还是要选中资银行，至少要选一家外资银行。

因为这个情况下，银行对你来说，是对你的财务人员是另外一道约束。我们碰到过好几次了，大家可能对印度银行业的感受还是不是很强，有的时候他的通融空间会非常大。如果财务人员跟银行关系好了之后，他们一个电话就把这个钱转走，根本就不是像国内那样说你要有邮件或者签字什么的，他可能一个电话就把这个钱给转走。

本地银行的选择，我这边列了8家银行，是我们工商银行现在在合作的8家银行。上面4家是国有银行，下面4家是私有银行。如果说你要从安全性角度上来说，我还是强烈建议大家考虑国有银行。因为从现在的实际情况上来看，不管怎么样，国有银行在印度现在不至于出问题，或者说即便出问题，印度政府一定会出手救的。私有银行，包括这次出事的YES Bank也是私有银行。到目前为止，印度的银行、印度央行和印度中央政府还是出手救的。但是如果这个事情不断进行下去的话，很难说他们哪一天就会停。

我最后写了两句话，印度现在的情况真的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次疫情其对一国经济影响非常的大，因为莫迪总理2025的5万亿计划，今年是很关键的一年，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个人还是偏悲观一点。

另外一句，大家可能都比较熟悉，西游记里的：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这就是我们在印度最好的写照。

观众提问：

印度政府之后会怎么救YES Bank，因为对中国来说，不管是什么银行，政府都会兜底，大家对中国政府给银行业的援助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但大家会对YES Bank这件事，印度政府的态度比较疑虑，您怎么看？

这件事情，之前我看志象网也有很多的报道，之前我也写过一篇文章。首先印度政府肯定是要救这家银行，因为这家银行在印度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大了。这家银行一旦出问题的话，它所涉及到的范围会非常广。

几个方面，一个就是他有很多客户，他的储户当中一有很大一块是各个邦的政府，相当于咱们国内的各个省政府下面机构的钱在里面，还有一些寺庙的钱、宗教团体的钱，也非常多。还有一部分是个人的钱。所以政府没有办法，一定要出手去救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它的能力的问题。因为国内的最近看到的包商、锦州银行，这些银行在国内的规模都不大，如果你是把锦州跟工商银行一比，那规模就非常小了。

但是你把YES Bank和印度最大的SBI（印度国家银行）一比的话，它的比例差距没有那么大的。我当时算过一个数，大概十分之一大的规模。你一家这么大的银行放进去之后，比如说SBI，现在它的平均不良率我们算8%，然后你放进去一家可能40%平均不良率的银行，你就把存量的不良率又提高了。所以是对救助方（SBI）压力还是很大的，所以这次为什么，印度政府的救助，没有说把它跟YES Bank合并，而是只在股东层面上对他进行了增资，然后从股东层面上对他进行了救助。

这也是留了一个后路了，作为股东，是有限责任进来的，我们也不是说我要把这个东西完全地兜住，但至少他现在表态是我要把它兜住。如果说明天另外一个银行再出事的话，我怀疑他不可能一直这么救下去。那么就说，你个人储户可能是没问题，但是大的存款户可能就会受很大的影响。

第3个角度讲，真的出资的银行，他到底心里怎么想的？我那天看印度的本地新闻，他们采访了SBI，这边最大的一家银行的前董事长，就说，央行不停夸那些私有银行，就像YES Bank这类私有银行，说他们创新好、服务好，然后一说到国有银行就骂我们，说我们效率低下，员工又不积极，但是说，你看，现在你们夸了的就都出问题了，我们这些平时被贬得一塌糊涂的，现在要出面来救他。从这个角度，从某个侧面来说，其实他心里是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是，因为政府又是它大股东，它也没有办法。

我是觉得尽量还是避开，虽然从现在来看，未来的印度，也有一个短中长期的看的事情。但印度短中长期可能比平常其他国家的短中长期可能要更拉长一点，比如短期你看一年，长期看个5~10年。我觉得，中期（3~5年内），我看不到印度会出现大规模的银行破产的情况。

但是你要再往长看，我现在很难有太大的判断。

YES Bank垮掉之后，之前的信用证、汇票这些会怎么处理？

现在YES Bank就相当于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所有的业务应该都已经可以做了。只不过，下一步要重点关注它负债的问题，就说，包括我自己，我原来在YES Bank也有钱，但不多。我看他恢复可以提款了，我就把钱全转走了。

同时各家的国有企业或者政府的机构，现在也基本把钱从YES Bank全转走了，不光是从YES Bank转走了，他把钱所有钱都从私营银行转走，全转到国有银行去了。所以印度这些私营银行来说，存款会下降。银行是做存贷错配的，所以如果存款下降，贷款又是个长期贷款收不回来，其实影响还是挺大。

您对卢比贬值这个事有什么看法？作为中资企业，怎么和银行配合做避险的操作？

两方面，一个卢比的贬值。其实在这次疫情之前，整个印度的传统银行业对卢比币值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我3月初的时候还参加了个论坛，当时他们请了当地一家交易所的首席经济学家在说卢比的事情，当时他给的预测说卢比今年要升值，当时的价格大概71、72左右，他说明年这个时候可能会到71。我个人当时也觉得是有可能的，因为卢比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因素是油价，低油价对卢比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利好因素。

但这一次疫情发生了之后，有大量的资金从印度市场流出，对卢比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压力。我个人判断，其实如果疫情能够缓解的话，资金再进一步回流，印度市场也是会给资金比较大的吸收地，那样对卢比会有支撑作用。现在价格确实有点低了。

从保值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在帮很多中资企业做（套保），我可以在市场上替你做一个不管是远期也好、期货也好，都可以，都没问题。

想问一下，工行跟Fintech企业合作，有没有什么限制或者要求？如果有NBFC牌照的话，工行印度是不是可以做助贷业务？

首先，我们工商银行很愿意跟国内的Fintech企业合作，各种各样的合作，我们都持开放的态度去看待。

第二，坦率地说，传统银行业，尤其是像工商银行这样的传统银行业，在印度Fintech行业的深入程度还是不够的，所以我们也很希望大家不管是进行业务上的合作，还可以共同在印度开拓市场。大家有任何Proposal都可以转我们。

第三，具体的业务来说，大家可能最关心的是，比如说我能从工商银行借笔钱，我拿这笔钱去印度市场贷款，你工商银行可能贷给我现在价格8%、9%，我中间可以赚9个点或者8个点的利息差，可能这是最关键的。这个就只能是单独谈了，这个业务肯定是可以做的。但你得让我相信，你这个钱你是要还给我的。因为我们确实有这个问题，很多中资企业来了之后，它并不是自己出面的，他可能印方来出面的，印方合伙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多资产。这种情况下，我们就需要国内提供一些征信的措施。

最后一个问题，回到刚才讲的Fintech的合规问题。Fintech企业在印度，相对来说受的影响会低一点，但是印度央行盯我们会盯得更紧一点，尤其像我们国际大行，他盯得会紧。这也是我们大家要讨论的问题，怎么能够把这个问题妥善解决掉。在这些基础上，工商银行其实是非常欢迎，而且非常愿意跟大家合作，我甚至可以从我层面上做一些投资，比如说做一些技术上的投资，或者做开发上的投资，我们可以一起来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