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的安倍和安倍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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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的安倍和安倍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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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的时代已经过去，但他的“安倍经济学”显然还在影响日本经济。

遇刺的安倍和安倍经济学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钛媒体注：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ID：iceo-com-cn），作者 | 姚赟任娅斐谭丽平，编辑 | 周春林，钛媒体经授权发布。

日本已经有62年没有出现元首、首相遇刺伤亡的事件了。

据日本MBS新闻报道，当地时间7月8日上午11点半（北京时间上午10点半）左右，奈良县近铁铁路线大和西台寺站发生枪击事件，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流血倒地，失去意识，处于心肺停止状态，情况危急。警方和其他部门正进一步调查现场情况。

当天下午，据央视新闻报道，安倍晋三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终年67岁。

另据日本共同社消息，奈良警方已将袭击安倍的男子山上彻也逮捕。据日本NHK电视台消息，该人在警局供述称，“我对安倍感到不满，想杀了他。”

这是日本进入平成时代（1989年1月8日~2019年4月30日）后，第1次首相、元首刺杀事件，也是进入20世纪以来，第7次首相、元首刺杀（含未遂）事件。

1909年，伊藤博文与俄罗斯谈判之际，在中国东北哈尔滨火车站被韩国志士安重根枪杀身亡；1921年，当时日本首相原敬在东京车站遭右翼铁道工人中冈艮一刺杀身亡；1930年，滨口幸雄在东京车站准备搭乘快车前遭人开枪击中腹部，凶手为右翼团体“爱国社”成员佐乡屋留雄；1932年，11名激进年轻海军军官枪杀时任首相犬养毅；1936年2月26日，数位青年军官率领士兵分别前往东京各地展开刺杀，斋藤实、高桥是清两名日本前首相遇害身亡；1960年，时任日相岸信介为与美国修订美日安保条约，引发日本革新派与保守派斗争，当年7月14日，岸信介被右翼团体“大化会”成员荒牧退助刺伤，而岸信介正是安倍晋三的外公。

强人射出的“三支箭”

安倍晋三保持着日本政坛多项纪录。

在任天数共3208天，四次拜相，安倍晋三是日本历任首相在任时间最长的一位；他也是首位出生于战后的最年轻的首相；是战后继吉田茂之后第二位再度拜相的首相，也是安倍家族的第三位首相；他也是日本平成时代后十年中，对日本影响最重要的一位首相。

安倍晋三上台前，日本已经“遗失”了近20年。国际关系中，冷战后日本在欧美总体战略中的价值减弱，在经历了长达40年的高速发展后，内外积累的各种深层次矛盾处于集中爆发边缘。而内部长期受到保护的产业面对全球竞争失利，外部金融环境由于广场协议签署后日元迅速升值，以及泡沫经济破灭带来的巨大冲击，日本经济发展迅速陷入衰退。

IMD（国际经营开发研究所）国际竞争力排名中，日本从1990年的第一下滑到了2010年第27位。

如何摆脱“遗失”宿命，是2012年再度拜相的安倍晋三的首要任务，日本需要一位强人给予这个民族复兴。这位来自日本政治家族的年轻人，被寄予了厚望。

在任期间，以安倍晋三为代表的日本内阁实施了一系列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学术界将其称之为“安倍经济学”。

最狭义的定义，“安倍经济学”是指安倍就任后推出的“旧三支箭”；广义上来说，也可以指安倍政权积极开展的所有政策，包括“新三支箭”在内。

2012年12月，安倍内阁上台后推出了“旧三支箭”。

第一支箭是以量化宽松为主的金融政策；

第二支箭是以扩大公共支出为主的财政政策，就是增加公共投资；

第三支箭是以振兴民间投资为主的经济增长政策。

简单概括，就是大胆的货币政策、灵活的国家财政政策以及增长战略。第一、二支箭主要是从需求方面短期刺激经济，增长战略旨在从供给方面促进经济长期发展。

在最初这“三支箭”的刺激下，日本经济显示出了良好的势头。比如内阁府在2014年召开的经济财政咨询会议上，从7个方面指出了日本经济的改善特点：一是景气悲观论减退；二是通货紧缩状况消失；三是地价止跌并回升；四是从股价上升中获益；五是企业业绩改善；六是地区经济复苏逐步扩大；七是劳动市场活跃。

但这种经济形势的好转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安倍内阁上台到2014年3月，经济运行较为顺利，但2014年4月以后，经济则进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

事实上，早在2013年，就有很多分析指出，第三支箭的提出，可能会对日本的经济产生下行风险，一些日本分析家甚至讽刺地将其称为“安倍风险”。中国台湾《经济日报》在2013年6月发表了一篇社论称，安倍抛出经济政策的第三支箭似乎少了前两支箭的魔力，但偏偏这第三支箭才是真正决定日本能否走出失落20年的关键。而从内容来看，不仅看不出策略重心，也看不出策略整体架构及逻辑，甚至还比不上前首相小泉的改革策略，以及安倍本身在前次任内所提出成长策略，“怪不得会让市场投资人失望”。

那么，作为安倍经济学的重要支柱，宽松货币政策又给日本带来了什么？

2013年4月，日本央行引入了异次元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决定增加国债买入额，并延长购入国债期限，长期国债保有额每年增加约50万亿日元，并提出两年内实现2%的通货膨胀目标。

但争议点也在这，《失去的三十年：平成日本经济史》一书中提到，日本经济的短暂恢复，看似是异次元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效果，其实是日元贬值带来的效果。而日元贬值也并不是因为日本采取了宽松货币政策，而是因为欧元危机逐渐平息，全球投资资金流向发生了变化。此外，安倍经济学并没有提高工资和促进消费，那么想要通过宽松货币政策寻找日本经济的出路，就变得相当困难。

该书作者总结认为：宽松货币政策没能增加货币供给量，后来追加实施的宽松货币政策和负利率政策也没有任何效果，安倍经济学并没有让日本的经济实现增长。简而言之，异次元宽松货币政策就是失败了。

鉴于“旧三支箭”表现出的政策边际效果递减，2015年安倍又追加了新的政策工具，即所谓的“新三支箭”。

第一支箭是孕育希望的强大经济，其具体目标是“名义GDP达到600万亿日元”；

第二支箭是构筑梦想的育儿支援，其具体目标是实现“1.8的预期生育率”；

第三支箭是安心的社会保障，其具体目标是实现“护理人员零离职”。

与“旧三支箭”突出如何弄出钱相比，“新三支箭”的核心是发展经济、改善社会保障和支持儿童培育，就是强调怎样花钱。比如政府通过扩大就业、提高工资等拉动消费，创造女性就业更加灵活的工作方式，实现幼儿免费教育、扩充奖学金等等。相较而言，“新三支箭”更为具体，易懂。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副所长张季风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认为，安倍在经济治理上的成绩有目共睹，但也有较为严重的问题，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财政状况困难，这个局面始终没有得到改变。

具体来看，一方面是财政上不断扩大投资，尤其是公共投资；另一方面是货币政策上的大“放水”，也就是负利率政策再加上量化宽松，这完全是一种非传统的货币政策。简单来说，日本是靠借钱和货币“放水”把经济推上来的，力度之大，史无前例。美国在金融危机后都逐步退出量化宽松政策了，但是日本什么时候能够走出来？从现在来看，压力山大。这方面付出的代价非常之大，给日本经济留下了隐患。

没有安倍的后“安倍经济学”时代

刺杀安倍依旧无法彻底解决日本面临的困境。

2020年8月，安倍晋三因病辞职。离任之际，英国广播公司（BBC）评价安倍晋三，称其是一名坚定的保守派与民族主义者，执政期间通过激进的“安倍经济学”经济政策以期刺激经济增长。“他加强了日本的防卫能力，提高军费开支，但未能修改日本宪法第九条禁止因非自卫原因组织军队的规定。”

《纽约时报》则指出，安倍带领日本从一场毁灭性的地震、海啸与核事故中恢复，一定程度上修复了日本经济。

时至今日，如同对于他个人一样，外界对于“安倍经济学”依旧充满争议。

世界银行数据显示，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的2012年，日本GDP总量为6.203万亿美元，而到了2019年，日本GDP仅为5.082万亿美元。因此一些人认为，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后推出的“安倍经济学”增长都被抹去。

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伊藤元重则认为，在“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中，使用最多的是大胆的货币宽松政策。从结果来看，日本的GDP、股价、企业利润均有所增加，同时失业率和财政赤字减少，可以说该经济政策取得了理想的成果。不过，货币宽松可以作为所谓的“强心剂”来刺激总需求，但对改善资本投入、提高生产率等总供给方面的改善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总体看来，在过去的多年间，“安倍经济学”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日本经济。然而，伴随着近年来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抬头，再加上2020年之后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冲击，目前，依赖出口的日本经济正雪上加霜。

根据日本内阁府的统计，从2021年一季度至2022年一季度的五个季度，日本实际GDP增长率换算年率分别为-1.3%、2.1%、-2.9%、3.8%、-1.0%。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吴怀中分析认为，日本GDP增长率呈现出正负交替的状态，难以维持两个季度以上的连续正增长，说明日本经济还没有进入稳定的复苏轨道。而一直到2022年一季度，日本实际GDP还没有恢复到疫情前，即2019年四季度的水平，而美国和欧元区已在2021年二、三季度达到疫情前水平。

究其原因，从宏观层面来看，经济复苏速度迟缓，消费低迷，贸易收支持续逆差，尚未进入稳定增长轨道；从微观层面来看，企业供应链受零部件短缺、物流阻断等因素影响较为明显，日元快速贬值和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也给日本企业和居民造成较大压力。

未来，日本的经济发展形势依旧不太明朗。2022年6月7日，世界银行发布最新版《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将2022年日本经济增长率预期下调为1.7%，较1月份的预测下降1.2个百分点，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2.6%），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9%）。

松井证券股票分析师久保田智一郎认为，安倍晋三一直支持日本央行的超宽松货币政策，而他被枪杀可能会影响这种政策支持。“即使在岸田文雄接任首相之后，自民党也一直在大力推行安倍经济学的通货再膨胀政策”，因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值得关注。这则消息“可能会在中长期产生影响，市场将看到日元大幅升值和股价下跌”。

如今，安倍的时代已经过去，但他的“安倍经济学”显然还在影响日本经济。

消失的30年，依旧无法找回

2012年某个下午，时任松下电器美国公司董事长的岩谷英昭，走在东京最具人气的商业街银座，正在他欣赏着这热闹的街景时，一幢大楼上的巨幅广告跃入眼帘——Haier五个字母光彩夺目。

一年前，松下电器刚刚把旗下的三洋电机公司的白电业务出售给了海尔，韩国、中国台湾等地的亚洲企业也在全球家电市场迅速崛起。

而在此之前，日本企业的logo在美国纽约最繁华的街区随处可见，松下、索尼、夏普等品牌的电视机、录像机在世界各国畅销不断，日本制造曾是高性能、高质量的代名词。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纽约百老汇大道繁华地段——时代广场的巨型广告屏幕、霓虹灯牌尽由日本企业和日本品牌独享。

但这份殊荣在90年代戛然而止。

1989年1月7日，日本第124代天皇裕仁病逝，享年88岁。按照惯例，次日需要更换年号。日本政府高层召开会议，需要在“平成”“修文”“正化”挑选并确认新的年号。

当日14时36分，时任内阁官房长官小渊惠三召开记者会，正式公布将以“平成”作为新年号，并从1989年1月8日开始使用新年号。

名字是最显性的标签，呈现出其希望向这个世界传递的信息。

“平成”出自《史记·五帝本纪》中的“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以及《尚书·虞书·大禹谟》之中的“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取其“内外、天地能够和平”的意思。

从经济角度来分，平成时代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20世纪90年代。在这个时期，日本泡沫经济崩溃，经济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直以来支撑着日本经济的金融机构也都纷纷倒闭；第二个时期是从2000年开始到2010年的这十年。在这一时期，日元不断贬值，日本经济也在逐渐恢复。但2008年的雷曼事件导致日本经济的恢复进程戛然而止，出口产业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第三个时期是2011年以后的这几年，此时的日本经济发展低迷、体制僵化、债台高筑和长期通缩。

索尼神话的破灭、松下的败落都是由此开始，整个平成时期，被外界称为“日本遗失的30年”。商业领域不少研究日企的著作，也在2011年前后戛然而止，索尼、松下、夏普等曾经代表着日本黄金时刻的企业，也在淡出。

1960年7月14日，安倍晋三的外公岸信介被右翼团体“大化会”成员荒牧退助刺伤至今，已有62年。日本的经济，经历了30年的高速发展、30年的平和，不过今天，传来了一记枪声。

参考资料：

1.《失去的三十年：平成日本经济史》，[日] 野口悠纪雄，机械工业出版社
2.《“安倍经济学”功与过：成绩有目共睹，代价十分沉重》，时代周报
3.《安倍晋三的8年和147天：抱憾退场还是“撂挑子”？》，澎湃新闻
4.《日本经济多重承压破解乏力》，经济日报
5.《安倍经济学的历史传承与得失》，赵媛，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
6.《台媒：安倍经济“第三支箭”缘何会失去魔力？》，中国新闻网
7.《安倍的得失》，世界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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