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猎撕开权健面具：披着直销外衣的保健品帝国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权健，这家神奇的公司，通过丁香医生一篇名为《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的刷屏文章，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查看此前文章：→7岁女孩之死牵出百亿保健帝国，又一个魏则西式悲剧？）
事关一位来自内蒙身患癌症的女孩周洋（去世时年仅7岁），因服用权健公司的所谓“抗癌”产品，病情恶化后离世。
丁香医生在发布调查文章前进行了大量翔实的资料收集，但依然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来自权健公司的“不实、诽谤”指责，丁香医生随后发起严正声明，“不会删稿，对每一个字负责，欢迎来告。”
（微博截图）
而为何说这又是一起“魏则西”事件？
据“丁香园”公众号昨日（12月26日）发布的撰稿人手记，提到对权健作出调查的本因，是曾经有大量读者在后台留言问起权健的产品和“火疗”到底是否合法合规。
周洋事件中，引发公众极大愤怒和声讨的是这样一个细节：权健在经营其保健品销售主业时“道德沦散”，在小女孩周洋奄奄一息之时，权健竟在其广告物料中宣传其抗癌秘方“让周洋重获新生”，并在网络上大肆宣传。
权健产品的受害者也远远不止周洋一人。被权健疗法导致严重烧伤事故的患者不在少数；丁香园在调查过程中，甚至还揭开了另一起由「权健八卦仪」引发的生命权官司......
百度贴吧里的“反权健吧”里，已经累积了超过1.6万个帖子。
丁香园相关负责人告诉钛媒体，公司已经收到了来自权健公司的律师函，并准备应对一些可能的司法程序。
钛媒体发稿前了解到，新京报报道称，“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相关负责人就‘百亿保健帝国’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引发争议一事对记者表示，总局已经关注到网络舆情，相关业务司局正在了解情况。”
权健到底是谁？
根据工商信息，权健集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4.008亿元，束昱辉持股51.1%，儿子束长京持股48.9%。它控制了涉及足球俱乐部、医院、母婴用品等21家下属企业。此外，还有江苏权健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等，控制着权健剩下的产业，也由父子二人持股。
（图片来源启信宝）
权健创始人束昱辉1968年生于江苏盐城，是清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硕士（后被新京报报道称学历造假）。2004年束昱辉创立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据《界面》报道，权健集团在媒体报道中被称作“以直销起家，产品主要是鞋垫、卫生巾、化妆品等保健品”；而根据权健集团官网介绍：2005年，以中医熏蒸、热敷、火烧为基础的权健火疗问世，集团一期产业园正式落成并投入；2006年，权健创新传统骨疗，研发出了新型骨疗产品——骨正基；2007年，权健负离子磁卫生巾/护垫问世......
在束昱辉的带领下，权健帝国也在迅速的扩张。
2013年8月，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获得直销经营许可证。也是在2013年，权健开始在华南、华东、华北、西南、西北、东北六大区域相继建设肿瘤医疗机构，官网称其为体检、治疗、康复、临终关怀于一体。
到了2014年，权健开始投身体育事业，涉足骑行、足球、排球、乒乓球等领域。旗下包括天津权健足球俱乐部、大连权健女足俱乐部、权健乒乓球俱乐部以及U10到U20各级别青训。在权健官网中，还称从2005年开始，权健平均每年投入5000余万元用于社会公益事业。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权健成长为“权健集团”，在保健行业、医疗行业、金融行业、体育行业等多个领域开展业务。
（图片来源权健官方App）
根据直销行业杂志《知识经济·中国直销》的估算，权健公司的销售业绩从 2013 到 2017 年分别是：50亿元、135亿元、190亿元、192亿元、176亿元。
披上“直销”外衣
直销作为一种经营模式，最早起源于美国，之后传入欧洲、日本等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上世纪90年代初，一些国外直销公司开始进入中国。但由于当时市场管理法规不够完善，直销逐渐滋生出各种形式的传销活动。
高举着致富旗号，企业或个人诱骗群众参与传销，利用虚假宣传、组成封闭人际网络，收取高额入门费等手段敛取钱财，还有一些人利用传销从事迷信、帮会、价格欺诈、推销假冒伪劣产品等违法犯罪活动。
为了遏制这种乱象，2005年8月10日，国务院第101次常务会议通过《直销管理条例》（以下简称条例），自2005年12月1日起施行。该条例所指的直销是“无店铺销售”模式，即直销员在固定营业场所之外直接向最终消费者推销产品。
这便是国内直销牌照的由来。
钛媒体查询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官网发现，从2006年开发直销牌照开始，目前已经有91家企业拿到直销牌照，其中外商投资企业33家、内资企业58家，这些直销企业的业务范围多为化妆品、保健品。
对于化妆品、保健品这些特定品类来说，熟人间的分享至关重要。最为业界熟知的直销企业包括雅芳、安利、完美、玫琳凯、无限极、太阳神等，上述企业均是在2008年之前拿到的直销牌照，并进一步发展壮大。
据罗兰贝格调查统计，目前中国保健品前十强，直销企业占据七席。
钛媒体查阅《直销管理条例》，其中有明确规定，要申请成为直销企业应当具备下列条件：
投资者具有良好的商业信誉，在提出申请前连续5年没有重大违法经营记录；外国投资者还应当有3年以上在中国境外从事直销活动的经验；
实缴注册资本不低于人民币8000万元；
依照本条例规定在指定银行足额缴纳了保证金；
依照规定建立了信息报备和披露制度。
注意第一条需要“具有良好的商业信誉，提出申请前连续5年没有重大违法经营记录”。
2013年8月，权健成为当年九家拿到直销牌照的企业之一，但在拿到牌照之前已经有不少媒体对其传销模式进行质疑曝光，而且其销售团队还被判决为传销。
2012年1月，有消费行业媒体调查发现，权健公司销售人员在“讲课”期间说，“只要你不断发展‘下线’，扩展自己的团队，前期投入很快就能收回，然后就可以坐等丰厚收益。”文中写道，从各方面看，权健更似一个“借销售产品变相拉人头牟利”的“传销”陷阱。
同样在2012年，权健集团销售团队“人人系统”的最高领导人孟某某等人，由于“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骗取财物”，被吉林省蛟河市检察院指控为传销，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令人疑虑的是，权健公司旗下的销售团队在2012年被定罪为传销行为，可为何在2013年权健仍能拿着直销牌照高枕无忧？
产品存疑
钛媒体在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官网上了解到，注册资本有8500万元人民币，权健创始人束昱辉出资比例90%，其子束长京出资比例10%。
保证金的数额在直销企业设立时为人民币2000万元；直销企业运营后，保证金应当按月进行调整，其数额应当保持在直销企业上一个月直销产品销售收入15%的水平，但最高不超过人民币1亿元，最低不少于人民币2000万元。保证金的利息属于直销企业。
钛媒体查询发现，权健共有23个服务网点，方式为加盟/授权，覆盖长沙市（7个）、常德市（2个）、天津市（7个）、杭州市（6个）、绍兴市（1个）。（详细服务网点大家可点击查看）从获批的产品来看，权健公司共有六款保健食品、四款保洁用品以及三十款化妆品获得备案。
需要强调的是，条例规定，“直销经营许可证要求直销产品及生产企业、直销区域以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公布的为准”。也就是说，按照规定，权健只能在23个服务网点的范围内销售这四十款产品。
多年来，权健对外宣称，束昱辉从民间搜集了600多个中医秘方，公司利用这些秘方进行现代化制药生产，包括耗资8000万元的治疗肿瘤秘方。另据媒体报道，权健经销商推荐一款名为“负离子磁卫生巾”的产品时称，卫生巾内含芯片，可治疗男性的前列腺炎。
但权健的天价鞋垫、抗癌秘方、中药饮片均未出现在上述直销产品名录中，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官网上，钛媒体也并未查询到权健有药品GSP资质。针对这些疑问，钛媒体尝试联系了三位不同网点负责人询问，截至发稿前，对方均不愿意提及此事，并有人回应称“你问公司。”
《直销管理条例》第四十二条提到，“直销企业违反规定，超出直销产品范围从事直销经营活动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没收直销产品和违法销售收入，处5万元以上30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30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罚款，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吊销有违法经营行为的直销企业分支机构的营业执照直至由国务院商务主管部门吊销直销企业的直销经营许可证。”
钛媒体查询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官网发现，权健旗下获得批号的共计18款产品（可点击查看详情）。其中权健牌圣安明胶囊、权健牌昱强胶囊、权健牌权恒颗粒、权健牌昱齐胶囊、权健牌辅酶Q10软胶囊产品批号已经不在有效期内。
而13款在有效期内的产中，有9款产品是从其他公司转让而来。钛媒体整理发现，权健牌复康胶囊、权健牌昱新咀嚼片这两款产品还经历过几次产品技术转让。
在表格中转让方这一列也值得关注。北京秦吉达科贸公司大股东为鲍东奇，该人也是内蒙古鸿茅国药副总经理；北京巨能钙有限责任公司，曾打造出“巨能钙”明星保健品，但2004年因“双氧水超标”一事爆出危机。
此外，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方网站显示，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确实有获得化妆品生产许可获证，但该许可证有效期截止2016年4月18日，且生产明细只包括：1、一般液态单元（护发清洁类、护肤水类） 2、膏霜乳液单元（护肤清洁类）。（详情可点击查看）
可对比直销产品列表，为何在2016年4月化妆品生产许可证过期之后，权健旗下还有八款化妆品拿到直销备案？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搜索“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共有59条记录，其中民事案由46条，刑事案由5条，行政案由2条，其中多数涉及权健火疗事故。
权健火疗店，一位店员正在给客人做火疗；图片来源丁香医生
丁香医生在此前的报道中曾提到，在媒体报道和司法判决书里，各地大约20起烧伤严重的权健火疗事故的共同点是：这些事故揭露了权健火疗可能存在的风险和后果——严重烧伤、高昂的治疗费、可怕的后遗症。经销商通常要为这些事故负责，而权健公司却全身而退。
在裁判书中，权健辩解称公司不提供火疗服务，与经销商没有关系。可《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文章发酵24小时之后，在天津市武清区，权健肿瘤医院、权健公司仍是攒动着的人头，他们照例参观着权健历史、产品。据界面新闻报道，在介绍到火疗的时候，宣讲的老师说，“用了火疗还你神奇的认识，对不对！”大家跟着点头叫好。
叫好的人们，或许并不知道此时舆论场正发生着什么。
对那些追求健康的人们，生命至上；而无顾生命、道德沦丧的疯狂造富者们，注定应坠入深渊。（本文首发钛媒体，作者/付梦雯 王糈，编辑/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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