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猎700亿私募崩盘：80后“律师CEO”的财富迷局
陷入多日兑付危机之后，金诚集团终于迎来崩塌时刻。
4月28日，一则杭州拱墅警方发布的通告在社交网络刷屏。通告内容称，根据浙江省证监局移送线索及群众报案，警方依法立案侦查金诚财富集团有限公司（下简称“金诚集团”）涉嫌非法集资案，并依法对金诚集团实际控制人韦杰及相关涉案人员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官网资料显示，金诚集团成立于2008年，总部位于杭州，创始人为韦杰。金诚集团号称是一家综合性的现代城市发展集团，旗下主要有金诚新城镇、金诚财富、金诚产业、金诚之星、有象文化、酒店、房地产、金诚金融、公众公司等板块。
据了解，金诚新城镇、金诚财富是金诚集团的核心业务。该公司曾对外宣称，截至2017年9月底，拥有特色小镇项目59个，与政府项目签约总量超5700亿元，金诚财富累计管理资产规模超700亿。
金诚集团并不是突然倒下的，在此之前的近一年里，该公司已经深陷兑付危机。2018年5月，金诚财富陷入了首次兑付危机，投资者发现，金诚财富旗下产品无法实现大额赎回。2018年7月9日，金诚集团官方宣布，旗下部分产品展期6-12个月。
在宣布产品展期之后，金诚集团就陷入了用户维权的危机，不过该公司对外坚称能够兑付。
4月23日，金诚集团发布的最后一则《声明》称：“我司的战略重组目前已进入关键落实阶段，为避免竞争对手及其他别有用心者通过重组信息牟取不当利益，甚至可能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破坏重组，从而损害全体投资人的权益，我司暂时不便透露重组具体细节。条件成熟时，我司将适时向投资人及相关媒体进行披露”。
作为号称国内最大的民营PPP企业，金诚集团一直以来都被质疑项目夸大宣传、借新还旧、资金被挪用等。
170亿未兑付？
对于投资者周鹏来说，金诚集团倒下的消息虽然令他不甘心，但在意料之中。
2018年下半年，周鹏偶然接到了一个销售人员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甜美的女生向他推荐了一款金诚财富的理财产品，号称只做政府PPP的项目，每个都有政府出函担保，年化收益10.5%。
以往对于这种推销，周鹏总是婉言谢绝，然而那段时间他刚好买完一套房子，手头还有闲钱，正愁找不到高收益的理财项目，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了解了一下。
作为理财老手，听完有点心动的他并没有直接投资，而是借着出差的机会，到金诚集团的总部看了看，同时他又通过政府里的朋友打听了一下这家公司，发现金诚集团确实实力雄厚。
“财政部公布的第四批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PPP)示范项目中，他们有两个项目入选，怎么也不像皮包公司。”吃了定心丸的周鹏放心地参投了金诚的几个项目，资金总额约有200多万元。
但是周鹏怎么也没想到，钱投进去没多久，金诚集团就发布了产品展期公告，周鹏和好几个投资者一起去公司要求赎回。前几次还有人出来安慰他们说公司只是周转暂时出了问题，让他们不要着急；后来他们再去，保安就直接拦住不让进楼了。他们也曾设法偷偷溜进去，发现连电梯都是人脸识别的了，进不去。
让周鹏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不光投资了自己的养老钱，还有女儿、女婿一家的所有积蓄。周鹏亲眼看着老人对保安哭诉，反复念叨，“我不要利息了，把本金还给我就行了，亏钱我也认了。”
和老太太交流后周鹏得知，她也是因为听说这家公司和政府合作才投资的，但现在却被坑了。
和周鹏们不同，在投资者中，陈筱的身份非常特殊，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金诚集团某个分公司的员工。2018年5月，陈筱刚刚从一家P2P平台离职，她偶然在招聘网站上看到金诚集团的招聘信息，就去面试了，结果入职后被安排到了金诚旗下位于杭州某个区的分公司。
本来陈筱对于来不来这里上班持观望态度，所以工作也不怎么卖力。入职一个月之后的某天，她被领导找去谈话，并被告知公司规定一个月不出单的将全部清退，“领导希望我出一单，保住职位。”
无奈之下，陈筱只好东拼西凑从各种亲戚、朋友那里借了100万，再三和领导强调只放公司一个月，然后就赎回去。陈筱说自己那个时候并不符合私募投资者的条件，“投资基金需要300万存款证明，我肯定没有，要么连续三年年收入50万以上，这我都不符合”，但是领导表示可以帮她搞定。
2018年7月6日，金诚集团发布了延迟兑付公告，陈筱立马去找领导要求赎回投资款，结果一直被“踢皮球”，除了损失重金的压力之外，她更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和亲戚、朋友交代。“我还一直瞒着他们说钱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陈筱说，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天昏地暗。
究竟有多少投资人陷入金诚集团的兑付危机，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数字。在多个投资者群里，人数都在不停地增加，还有人不停的在建新群。
由于金诚集团的目标人群是私募基金的投资者，因此，每个人被套住的金额都不在少数。按照财新的报道，截止到2018年5月，整个金诚系募集资金的规模高达300亿元；截至2018年10月，其未能兑付的规模超过170亿元。
重重迷雾
从业务角度来看，金诚集团表现出很多疑点。
按照金诚集团的说法，PPP模式的特色小镇是金诚集团的核心业务之一。
据了解，特色小镇的运作模式是金诚集团先与地方政府签订合同后，成立项目公司，再以政府“PPP工程”名义向社会募集资金。该公司曾表示，特色小镇以江、浙为核心，已经拓展到湖南、贵州、福建、江西、湖北、河南、安徽、吉林等10省。
金诚集团自称，截至2017年9月，金诚集团拥有特色小镇项目59个，政府项目签约量超过5700亿元，但是这个数字被质疑为夸大宣传。
当时有第三方独立机构统计，杭州金诚新城镇投资集团有限公司PPP项目累计中标金额为307亿元，未在统计中发现金诚集团其他关联公司。
而且根据网易清流工作室的调查，金诚集团的特色小镇项目中，有些已经终止，有些还处于签约阶段，还有些小镇项目被政府评为不合格。2018年7月，江苏省发改委发布了“对该省首批25个省级特色小镇2017年度的考核结果”，金诚参与的盱眙龙虾小镇被评为“不合格小镇”，是25个特色小镇中唯一一个不合格的项目。而在金诚集团内部，盱眙龙虾小镇曾经被视为金诚集团较为成型的特色小镇项目。
图片来源：网易清流工作室
另外在特色小镇的建设上，金诚集团也被质疑存在一些猫腻。
比如，按照PPP模式，特色小镇的建设周期通常都比较长，在10年左右，但金诚集团的一些私募基金的期限却不到两年，而且即便是项目完成后，也不是政府一次性付款，按照一般的流程，项目建设完成通过验收后，政府才会分期拨付款项。
“（金诚）把不确定最终能否给付的，且时间超长的PPP项目，包装成短期的固定收益产品。爆掉只是时间问题。”一位业内人士分析。
另外在收益上，在特色小镇项目上，政府给出的利息约在6.5%左右，但是金诚集团给投资者的收益却高达10%到12%。
中间的价差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一位投资者猜测，这些钱可能是借新还旧。据《今日财富》杂志报道，以常州市金坛经济开发区保障房及配套工程PPP项目（以下简称“金坛项目”）为例，金诚集团通过该项目募集了31亿元资金，但实际使用的资金只有11亿，金诚将31亿基金之中的20亿汇到金诚公司指定的浙江有关公司。
此外，张家界项目募集资金已达10.5 亿，而实际所谓投入工程的资金也就是出借给当地的 2 亿，剩余资金存管用度情况不明。
金诚集团旗下的私募基金的资金去向是一个谜，其内部控制也遭受了监管的处罚。
2018年4月份，浙江证监局对私募机构进行专项检查时发现金诚集团关联的5家公司存在不配合现场检查工作的状况。金诚集团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有个别员工思想认识不足，在监管部门工作人员要求拷贝其电脑资料时被拒绝，从而引起冲突。
2018年5月，浙江证监局称，金诚集团旗下浙江金观诚存在“借用关联方经营场地销售私募基金产品、公开夸大宣传等情形，反映出公司内部控制存在重大问题，经营管理存在较大风险。”因而采取责令改正并暂停办理基金销售认购和申购业务6个月的监督管理措施。
但半年后，浙江金观诚仍没有达标。2019年1月，浙江证监局发布通知称浙江金观诚内控仍存重要问题、经营管理存在较大风险，责令公司整改并暂停基金销售业务12个月。
由于私募基金销售是整个金诚集团的输血来源，暂停基金销售业务，相当于金诚集团的资金通道被掐断。
金诚集团旗下的香港上市公司“金诚控股”的走势也非常神奇。2016年5月，浙江金诚集团斥资7.35亿元收购港股上市公司机电工程商雅骏控股75%的权益，并将雅骏控股正式改名为金诚控股（01462）。
雅骏控股在被收购时，股价在0.22港元/股左右，但到了2017年11月，金诚控股股价就飙升至4.15港元/股，暴涨近二十倍，按当时股价计算，浮盈近120亿港元。
曾经有报道称，一次公司会议上，韦杰曾自称接到过券商打来的电话：“韦总，你赚了很多钱，11位数”。
不过由于韦杰通过旗下两家公司间接持有金诚控股约75%的股份，2016年10月被香港证监会提示“股权集中于极少数股东”。
随着近日金诚集团实控人韦杰因涉嫌非法集资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金诚控股停牌。4月30日复盘时，金诚控股暴跌57.2%。
80后“律师”的传奇人生
据公开资料，金诚集团创始人韦杰1981年出生于金华东阳，毕业于浙江大学，获浙江大学法学硕士学位。
按照韦杰的自述，大学毕业后，韦杰依照所学专业考取司法资格证书、律师执照，做过7年律师。“律师这行业与自己性格不合，不好玩。这一行既要迎合当事人，又要配合法官的需求，还得让案子胜诉”，韦杰称自己做不来。
韦杰曾表示，自己进入金融行业有几个契机。一个是银监会在2007年出台了《信托公司管理办法》和《信托公司集合资金信托计划管理办法》，以法律形式明确了财富管理的基础，突破了之前「非法集资」的瓶颈。
他的儿子也在那段时间出生，他觉得自己需要创业。在朋友建议下，他成立了一个财富管理公司，从此进入金融业。2008年，金诚诞生，主打地方融资平台私募债融资模式。
无论是在企业经营还是在个人品牌上，韦杰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善于包装的人。
2009年金诚举办第一次《西湖论金》活动，想借会议营销卖出产品，韦杰还邀请到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出席，结果活动大获成功。
2018年初，金诚集团召开2018地球文明会国际高峰论坛，根据该公司宣传，该论坛聚集了多位诺奖得主，以及国内外各行各业的专家、顶尖智库。在地球文明会上，金诚集团宣布设立地球文明基金，为科研项目提供专项资金支持，宣称2年内共投入100亿元。
韦杰个人也获得过非常多的荣誉，比如2016年中国经济人物、2016年中国金融行业十大领军人物等。2017年，韦杰还出版了自己所著的图书《仿佛》，为了宣传这本书，他曾经包下杭州地铁一号线，用摘自这本书的的200个金句铺满了车厢。
根据媒体报道，韦杰还信仰道教，是浙江道家学院名誉院长。
工商资料显示，韦杰名下拥有156家公司，除了金融主业之外，韦杰还热衷于投资影视、健康、科技、医疗、旅游、农业、服装等领域。
以影视行业为例，早在2005年，他就创立北京和润超凡电影发行放映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他注册成立杭州和润影业，2016年，金诚集团收购了KOSDAQ上市公司的演艺企划公司Fantagio Entertainment，该公司旗下有多名艺人。
韦杰与周星驰、包贝尔等多位明星有投资关系，他曾投资过周星驰的电影《美人鱼》、《西游伏妖篇》，也投资了包贝尔的电视剧《欢喜密探》、贾樟柯与廖凡的《江湖儿女》等。此外，他还邀请过成龙、冯小刚、张国立等娱乐圈大佬参与综艺节目《我看你有戏》。
韦杰接受媒体采访图片来源：网络
在2018年，韦杰曾提到，他要邀请几位诺贝尔获奖者提供素材，编写剧本，将投拍一部以科学依据为基础的国产科幻片，并称已经联系到拍摄过《异形》、《终结者》、《阿凡达》等众多经典科幻片的好莱坞顶级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执导该片。
在健康、技术领域，金诚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中还包括太悦健康（832227）、丽晶光电(831777)、D-BOX（一家多伦多交易所上市沉侵式动感技术公司）。
不过上述两家A股上市公司财报表现糟糕。2018财年，太悦健康营收大降57.12%，净亏损1101万元，每股收益-0.27元；丽晶光电2018年实现营业总收入2646.56万元，同比下降25.19％，归属于挂牌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411.29万元，同比下降7.33％。
（应对方要求，文中周鹏、陈筱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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