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的畅想与迷思

       如果说2016年传媒 产业 的热点还是“互联网+”的话，那么2017年这一领域的热点已经迅速转向了“智能化”。由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媒体智能趋势，出现在各种对于新年趋势的预测之中，其中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的应用更成为了当前热点。例如，有资料显示，2016年由TechEmergence进行的一项针对人工智能领域高管和创业者的调查显示，虚拟代理和聊天机器人是他们认为五年内最有发展前途的应用领域。无独有偶，公共关系网近日发布的《2017年推动营销的十大趋势》中，更是做出了“聊天机器人将成为主流”的大胆预测。

        首都传媒经济研究基地观察到，当前对于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Chatbots）的关注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其一是技术层面，主要解释Chatbots包含的软件程序是如何理解自然语言，并通过信息加工，最终实现与人沟通的。

       其二是应用层面，主要通过数据来佐证Chatbots的巨大市场潜力，例如，2016年底Facebook宣布，在其飞书信(Messenger)服务上有超过11000个机器人。而根据IBM的统计，65%的千禧一代(Millennials，出生于1980-1990s)更喜欢与机器人进行交流，而不是与现场助理交谈。

       其三是功能层面，主要阐述Chatbots与传统人际传播相比具有哪些独特优势。例如，“如果你问一个人在哪里吃饭比较好，他的回答不会充分考虑你的习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不是比较喜好吃辣还是有某类过敏症状。但一个知道你喜好和需要的Chatbots，就可以贴心地指导你去哪里吃饭，如何去旅游和购物。”

       以大数据技术应用和发展的状况和趋势来看，笔者丝毫不怀疑基于海量数据和关联分析，有时候Chatbots对我们的理解程度可以超过现实生活中的亲密朋友。但这是否就意味着聊天机器人在我们生活中即将占据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我们认为，这需要从传媒科技的演进路径来进行梳理和思考。

        无论是Chatbots还是其他形态的人工智能应用，内在驱动力都是“程序化”数字技术内核，从数字媒体的发展历程来看，“程序化”始终以渐进的方式逐渐浸入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具体而言，从数字媒体时代开启至今，一共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传播的程序化阶段。其特征是知识的数字化呈现和传播(电子阅读和网络视频);

       第二阶段是消费的程序化阶段。其特征是商品的网络化展示和在线下单(电子商务和流量变现);

       第三阶段是体验的程序化阶段。其特征是用数字技术和软件来模拟现实、刺激观感(VR/AR、3D打印);

       从发展趋势上来看，2017年Chatbots的应用和推广，将很有可能将人们带入第四阶段：即情感的程序化阶段。这一阶段的特征很可能是通过程序化实现对人类情感的精细化分析、电子化模拟，最终实现社交的虚拟化满足。由此可见，从互联网时代开始，现代科技不断与传媒 产业 融合，推动产业创新升级，在令我们开拓视野，丰富思想的同时，也逐步侵占着我们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将我们从有限的物理空间拉入无限的精神世界。

       在技术浪潮推动的媒体创新洪流中，个人作为碎片化的信息“水滴”，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技术潮流席卷前行，技术以“智能化”的名义侵入并深刻改变了我们的沟通工具、交通工具、消费工具，现在又将侵入我们的情感领域。而关于社交程序化将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这一问题，目前的实践也许尚不足以形成定论，但笔者认为，以下三个问题值得我们提前思考：

        问题一：我们会不会变得更自私，不愿意去宽容、理解和妥协？

       从机械生物进入人类社会的那一刻起，我们对机器的要求就是没有缺点，任何暂时的缺陷都可以通过技术进步、提高工艺去改进和弥补，技术不断迭代的目标就是制造出“零缺点”的产品来满足人类的需求。以这种理念设计制造的社交机器人一旦全面进入人类生活，必然带来人们对于情感满足的需求升级，从而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有一天机器人带来的社交体验是完美无缺的话，人类还能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在于，人类自身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完美，每一个个体都有缺点，人类社会就是在天生的不完美中发展演进的。所以无论中外，从古至今的人类文明中传承不变的情感规则就是如何在理解和妥协中适应环境、认知世界、积累智慧、实现生存。接受“不完美”的预设让人类学会换位思考，学会理解别人，从而形成了一种彼此妥协、相互适应的社会系统性默契。这既是国际外交定律，也是人际社交规则，在人际沟通中，中国人讲究的“察言观色”，说的就是要首先考虑对方的感受，揣摩对方的心理，再去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观点。由此可见，现实中的社交活动由于要充分考虑对方的感情，所以很多时候需要小心翼翼，不够轻松。而与社交机器人沟通时，人们不但无需考虑对方的感情，还可以要求对方完全满足自己的需要，仅从这一点来说，建立在理解和妥协层面的人际社交规则将不再适用于人工智能时代的机器人社交。

       一旦我们的社交空间中，“完美”的机器人取代了“不完美”的真人，人类有没有可能放弃与同类之间的交流，更多地转向虚拟空间，沉浸在程序化社交带来的满足之中难以自拔?长此以往，我们或我们的下一代会不会忘记如何去宽容生活中别人的不完美，会不会难适应受以理解、妥协、换位思考为主要理念的生活社交环境，而将自己深深藏匿在数字社交空间带来的虚幻满足之中，最终失去了在现实生活中参与社交活动的愿望和能力。

        问题二：程序化理解的是我们的需求还是我们的情感？

       人类的情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其中有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感情”常常与“需求”混为一谈。例如，在生活中常常会有这样的疑问：父母给了孩子非常好的生活条件，能够满足孩子的一切物质需要，但为什么孩子依然说父母不理解他?其实原因在于，需求满足有时候并不等同于情感理解。因此，一个重要的问题随之而来：未来社交机器人通过程序化分析，理解的是我们的需求，还是我们的情感?

       从现有的实践情况来看，前者的实现相对容易，需求可以通过电子痕迹和各种行为之间的关联分析而被机器发现、追踪甚至预测;但后者的实现则非常复杂，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类对于自我情感空间的开放尺度不但有限、而且非常微妙——我们既希望别人理解自己，又害怕别人看透自己;既担心自己不能融入群体，又不愿意失去自我;这种微妙的情感往往是连我们本人都难以说清的心理感受，正因为如此，古今中外人们对“知音”的要求都非常高——既要什么都能理解，又要对沟通的内容、时机、表达方式拿捏精准。所以几千年来“知音”始终是人类社交生活中的稀缺资源。

       对于社交机器人而言，未来深入分析、全面掌握人类需求的能力指日可待，我们忧虑的是其号称的“智能”概念，究竟指的是理解人类的需求还是理解人类的情感，笔者认为，二者之间的巨大差异，未来将是决定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应用前景和发展空间的关键因素。

        问题三：我们必须顺从程序化还是可以有所选择？

       从“数字媒体”到“人工智能”，程序化对于人类生活空间的侵入和重构，塑造了信息社会与以往社会形态的本质差异——人类探索精神世界的潜能被全面激活，个体的精神空间被大大拓展。与此相对的是，我们对于物理环境和现实空间的关注、思考和依赖似乎在逐渐弱化，正如凯文﹒凯利所说的那样：“有影响力的技术使人顺从”，一旦享受到技术带来的便捷和震撼，我们就很容易陷入科技带来的逻辑循环中难以自拔。

       那么，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也是如此吗?我们是否应该适当剥离科技与现实生活的融合程度?是否能够实现精神世界与现实空间的协调发展?这一切，将最终决定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是人工智能 服务 于我们的情感需求?还是人类社会按照人工智能的预设逻辑来改变情感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