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命赚钱”的大货车司机：对细节执着，对孤独上瘾，对生命敬畏-天下网商-赋能网商，成就网商

天下网商记者 汪帆 | 文 刘飞越 | 摄

10月10日，位于江苏无锡锡港路上方的312国道K135处高架桥发生桥面侧翻事故，致3人当场遇难、两人受伤。

看到这则新闻时，张彦保正结束完当天的挪挂工作，还没匆匆喘上一口气。很快，他的货车司机群里，消息开始叮咚响个不停。

作为一个有着15年货车驾龄的“老司机”，张彦保敏锐地觉察出，一定是货车超载了。

果不其然，事发第二天，据无锡政府官方消息发布，事故经初步分析，上跨桥侧翻系运输车辆超载所致。

两年，瘦了九十斤

张彦保43岁，河南人，百世快运挪挂司机。

所谓挪挂，就是将挂车挪到对应的位置。位于萧山红十五路的百世快运杭州分拨中心，是百世快运全国最大的分拨中心。每天，有三百个货运司机来这里装卸货，完成分拨，近三千吨货物，被运往全国各地。

张彦保每天早上七点半来到单位，比规定的上班时间提早半小时，“晚上到的司机挂停的不对，我早点来挪一下。”可别小看这半小时，能给货车司机们省出不少装货的时间。

这不，这边装完货刚走，张彦保匆匆扒拉了一口午饭，又一批车子驶入集散中心……

挪挂是个技术活，单人操作，全凭感觉，还要把把入库。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里估计也只有一两个能做到。

挪挂还是个体力活，将车头安到挂车上，一个车头动辄十吨，满货情况下，近四十吨重的挂车全凭师傅手动摇马腿，起挂、落挂，一天下来，张彦保至少要挪30个挂，摇60余次马腿。

两年下来，张彦保从一个两百斤的胖子，瘦到了一百斤出头，肚子没了，身材挺拔强壮，匀称有型，这让他颇为得意。

“到我这岁数，能有这样身材的人可不多。”最重要的是，人瘦下来后，以前当货车司机的职业病，诸如高血压、脂肪肝这些，也统统消失不见。

在做挪挂活计之前，张彦保，是个有15年驾龄的货车“老司机”。

从福建到厦门，从宁波到杭州，水泥、钢材、木板……几乎没有他没拉过的货。2007年，杭州市政府外墙的采光瓦，就是他从宁波码头拉来的。

穷死不拉卷，饿死不拉管

张彦保，还做过两年钢铁厂的货运司机。

货车圈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穷死不拉卷，饿死不拉管。”不仅因为这份活又苦又累，更是因为危险重重，简直是“用命在赚钱”。

张彦保，43岁，曾做过两年钢铁厂的货运司机，也拉过钢卷。

张彦保记得，有一次，他的同事因为没有将钢卷固定牢，在高速上行驶时，一个猛刹，数吨重的钢圈从后面直接压向驾驶室，人瞬间就没了。

还有行驶途中，钢卷坠落，压扁过路小车，都是一个个家破人亡的故事。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司机铤而走险。“有啥办法呢，都是为了生存，赚钱。”回想那几年，张彦保很是无奈。

拉钢材是按吨来算钱的，尤其是跑长途，车子必须拉够数量了才能回本。早些年，超载一百多吨是常有的事。钢材厂一个劲地往车上加，司机们即便害怕忧心，也是无可奈何。

拿这次出事的无锡大货车来说。事发时，张彦保刚结束了在百世快运的挪挂工作，掏出手机一看，司机群里炸了锅。

“从当时网络上的图片来看，那辆车应该是一个改良的重型挂。”张彦保科普，为了多拉货，重型挂车经过改良，轮胎和挂体都加厚了。车上拉的是大钢卷，按照规范一个重量达19吨。车上目测有七八个，总重量估计近两百吨。

如此一来，惨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张彦保叹了口气，万幸的是，当时车上拉的钢卷没有伸缩性。如果碰到那种镀锌的钢卷，一旦砸落，会伸缩弹开，周围的人都得遭殃。

“听说货车司机是个小伙子，我想他这一生中是应该是不会再开车了。”

张彦保回忆，在钢铁厂那几年，因为超载，常常跟交警“斗智斗勇”。进个服务区都得“提醒吊胆”，睡在家中，听到路边警笛声响，会从床上惊起。

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一路未知的危险。

一只蚂蚁在面前，都不愿意压过去

“这个行业高风险，他不是什么好行业。”

15年来，张彦保经历了无数个“危险时刻”，身边的朋友渐渐离去，有些生病退休，有些，丧生事故。对于他来说。开车，是件一辈子也学不完的学问，任何微小的大意和不敬，都会导致万劫不复。

什么车拉什么样的货，每样货如何摆放，如何固定等等，都是有学问的。在这行摸爬几年，也不过是刚刚入了门而已。年轻时，张彦保也有过冲动的时候，把车子都开翻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日渐成熟，对开大货车，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新人开车，坐上车还漂浮不定，会急会躁。老司机不一样，抱住方向盘，心就平稳下来了，天大的事情都抛诸脑后。

老司机和新司机的不同，还体现在突发事情的处理上。

张彦保记得，有一年冬天，离春节还有不到几天。他送货途中，一辆油罐车司机在拐弯过程中车子失控，冲向前方大巴车，当场死伤无数，一时间哭喊声乱作一团，血流了一地。

他从后方直击了撞车的全部过程。“心惊胆战，但我也在反思，如果我是油罐车司机，我会怎么处理。”张彦保复盘，自己应该会一把方向盘拉到应急车道里去，即便冒着翻车的风险。

老司机遇到突发情况，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慌，临危不乱。“越是危险的情况，越是沉着冷静。”

更重要的是，对人和生命，有敬畏之心。用张彦保的话来说，就是“保自己，还是保群众？”

“新司机很容易犯的一个错误，他会舍不得车，一旦出事他第一反应是我会怎么样，车会怎么样，而没有想到别人。”而正是这样的思维，会导致事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在老司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开车，要修炼到连一个蚂蚁在面前，你都不忍心压过去。

怎么说呢，就是开车，要有一颗菩萨心肠，一定要善良，不善良，早晚出事。

这种孤独会上瘾

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但张彦保从不让妻儿跟车。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和朋友结伴去乌鲁木齐送货。当时，朋友带着儿子开车在前，张彦保紧随其后。在车子行驶至果子沟时，忽然驾驶室着火，一把火扑面而来，越燃越烈。

朋友敲碎了挡风玻璃，将儿子扔了出去。张彦保上前相救，却无法近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火焰吞没。

“很多人会夫妻搭档，甚至带上孩子，但我从来不让他们上车。“张彦保说，“一旦出事了就是家破人亡，你咋弄。”

张彦保有三个孩子，两个丫头一个儿子，老大念大学了，老二明年高考，小儿子才十三岁。老婆在老家教书，一年365天，一家团聚的日子不超过30天。

为了弥补对家人的亏欠，每月一发工资，他几乎全部打给妻子。自己日常能省则省，租400元/月的农民房，晚饭六元一块的饼对付。这些年，连和兄弟之间的喝酒聚餐，也是能省则省了。

“出去吃个饭200块没了，今天他请你一顿，明天不还得请回去啊。”对于张彦保来说，二十岁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每个月赚一千五能花一万块。现在，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就应该成熟稳重，多为妻儿考虑。

好在，现在专职挪挂，不用再外出奔波。每天八点上班五点下班，生活稳定了不少，家人也少了担忧，自己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

只是，张彦保偶尔，还是会怀念“在路上”的感觉。

坐在视野开阔的驾驶座，没有人打扰，一个人从目的地到终点，打开车窗，风拂在脸上，举目是一望无际的公路，还有，乐在其中的孤独。

“这种孤独会上瘾的。”对于以后，张彦保想着，没准哪天，又心痒了，出去跑车，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