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盒马CTO优昙：盒马的新零售供应链是如何炼成的？-天下网商-赋能网商，成就网商

天下网商记者 杜博奇

刚刚过去的这半年，阿里零售月活用户增长5600万，达到7.55亿。

这7亿多消费者在淘宝天猫盒马购物的时候，并不会意识到他们随时随地产生的需求，形成的海量订单背后，有一张无形的供应链网络默默发挥作用。

王曦若，阿里集团副总裁，花名优昙，正是这个供应链网络的掌舵者。

她曾是天猫产业技术负责人，2015年以CTO身份“从0到1”一手搭建了盒马鲜生的供应链系统，然后又把盒马跑通的模式“从1到n”地拓展到整个阿里供应链体系。

如今，她执掌的阿里供应链平台支撑了25个以上的内部业务、3万以上外部商家。

近日，我们独家专访王曦若，揭开这个供应链网络的神秘面纱。

盒马最强的就是供应链

Q天下网商：前段时间网上有文章说，盒马最大的软肋是供应链，原因在于它没有自己打造一套独立的供应链体系，而是需要仰仗阿里的供应链系统，从而对货缺乏强控能力，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A优昙：根本不是这样的。大家可能关心的是盒马的商业模式，并没有看盒马的整个供应链怎么做，实际上盒马不仅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供应链体系，而且这套供应链体系是基于新零售，非常先进的。

盒马建立和覆盖了20多个城市的供应链网络，每在一个区域开店，盒马都自己建仓。

我们有全球买手、有区域采购和基地直采、有仓储物流、有门店、有智能硬件、有城市配送，有盒马的自有品牌。供应链上各个环节全有。

Q天下网商：那么盒马的这套供应链体系，它的先进性体现在什么地方？

A优昙：它实现了从源头到消费者全链路的数字化，而是数据全部透明。

盒马的库存，线上和线下统一库存，而且是实时库存，实现了线上线下一盘货。

另外，盒马还实现了全国范围大部分品类的全自动补货。就是没有人工干预，主要依靠数据和算法来补货，尤其是生鲜，全部做到了全自动补货。生鲜在缺货之前就会报警，然后系统就可以自动订货，秒级补货。这件事差不多花了两年的时间，我们的团队一直在磨。做成了以后，对于控制损耗、降低缺货率等，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还有一件事，盒马实现了库存和前端流量的实时联动，做到了人货精准匹配。比如，我们的日日鲜都可以通过实时库存来动态调配前端的消费者流量。

所以，他们说盒马的软肋是供应链，绝对搞错了。盒马最强的是供应链，它是全新的端到端数字化的供应链，做到实时精准的库存、自动补货、秒级反应，而且整个链路都实现了业务和财务的一体化。

Q天下网商：阿里已有现成供应链资源的前提下，盒马为何还要自建一套供应链体系？

A优昙：我认为做生鲜供应链一定要紧贴业务场景。所以盒马的整个流程，包括仓的设计，还有一些冷链加工中心，整个体系都是基于盒马业务场景而搭建的。建立这套供应链体系以后，对成本的控制就能够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就能有效地去做供应链的精益化管理。

Q天下网商：一开始盒马创业的时候，今天的这套供应链的模式，供应链的思路和方针是当初已经设计好的呢，还是在不断的迭代出来的？

A优昙：我们做盒马第一天就是要线上线下一盘货，而且是从端到端的全数字化供应链。

只要货被圈定了，它的库存就确定了，我们是可以卖在途库存的。一些生鲜商品，还没有打捞上岸，我们就可以提前把它卖出去。

Q天下网商：它还没有在货架上的时候，就已经卖出去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A优昙：端到端全自动供应链，库存的实时性非常好，我们有这样的确定性，比如它明早7点上架，它的计划库存数已经有了，就可以在前一天晚上直接卖。

Q天下网商：竞争对手一直盯着盒马，供应链上它们又能学走多少？

A优昙：供应链体系其实学是学不来的，这个是和业务紧密贴合。我们整个供应链体系和业务规模化连在一起，供应链的控制能力很强。

举个例子，我们的缺货，对于缺货和损耗的通知，周转的管理，都非常及时。一旦缺货，对于消费者的体验影响非常之大，所以对于一些top品类的缺货，我们都是能够做到秒级实时反应，及时补货。

从盒马到阿里

Q天下网商：秒级实时反应需要强大的供应链能力，盒马是如何做到的？

A优昙：我们可以做到库存和流量之间的精确匹配。一天内什么时间卖掉多少都可以精准预测，比如3点我看一下这个货的库存，货多了就给它更多流量，把它卖掉。货少了，也可以把替代品往前放。

尤其是，我们的日日鲜必须是当天要卖掉，必须卖掉，不卖掉就下架。一下架就是损耗，我们就在思考怎样让库存和流量实时流动来降损，同时保证体验。

由于我们的库存是线上线下一盘货，并且是实时更新的精准库存，所以可以通过流量调控来决定让它快卖还是慢卖，卖得快一点就往上放到明显的地方，卖得慢可以往后放一下，同时可以调整替代品。

精准，这就是我们供应链的能力。

Q天下网商：这套供应链的核心是什么？

A优昙：所有数据都是完全基于互联网打造的一个供应链网络体系。“人货场”全部数字化了，“店仓配”全部数字化了。全部数字化了以后，从销量预测到自动补货，就可以全部通过算法来控制。

我们的履约体系非常强大，可以半小时达，而且是通过算法的设计来实现的。我们的智能合单，保证一个配送员在确定时间内一趟就能把临近的路线都能送到，这些都是通过算法来设计的路线来完成。

还有，我们也通过算法来做员工排班。根据天气、节假日因素等，预测后面的波峰波谷，提前介入安排员工。

Q天下网商：数据积累之后机器学习形成数据智能，那么从0到1的这个过程是怎么跑通的？

A优昙：数据，第一要可定义，你能定义出来，然后才可运营。

比如，拣货多少分钟，打包多少分钟，最后是怎么集单的，集单多长时间，这些数据就是可定义的。等数据积累多了以后，自然就通过算法来规划。

我们有算法团队，从品类规划到销量预测，到补货和调拨，到网络规划、能力规划、SOP，全部都是算法支持，同时针对复杂的业务场景建立了一套仿真体系，保证我们的算法在这样的场景中能够实现。

Q天下网商：盒马为什么要建立这个仿真实验室，它是如何运作的？

A优昙：当你在一个规模化的供应链网络里跑的时候，如果不能够做到整个沙盘的仿真，就很难验证当下的能力是不是work。我们用仿真实验室去模拟复杂场景，让我们的算法在这样的场景里面去做验证，来保证它在真实场景中是work的，通过不断验证来迭代系统的准确度和稳定性。

这样的能力，在未来可以作为一个算法服务能力，开放给更多商家。

Q天下网商：盒马的这套供应链体系，将来可能会全面复制到阿里直营的业务里面去吗？

A优昙：我觉得是这样的，我已经把盒马底层的基因都搬回阿里集团来了，执行链路还在盒马自己那儿跑，因为我要保证盒马的速度。

盒马整个的供应链系统目前全部打通，整个基础设施融合为阿里巴巴集团的供应链基础设施，这样的话就有了底层能力，直营的能力慢慢加强了。

DT时代的供应链将越来越聪明

Q天下网商：目前我国零售业的供应链整体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发展水平？

A优昙：中国Top10零售商的市场份额只有5.8%，美国是36%，欧洲发达的国家接近50%。这是一个巨大的差距，这个差距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中国零售市场还比较分散，我们的供应链还是隔离在区域中，还没有形成全国性网络，零售商业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未来我们要发展规模化的、数字化的商业，一定需要一个发达的供应链网络。

2018年我们国家的GDP是90万亿，但其中13万亿是物流。花13万亿才支持了90万亿GDP，说明供应链的物流成本很高。过去我们的成本都损耗到了整个物流运输中沉没了，因此未来我们更需要一个去掉中间环节的供应链网络体系，也就是DT时代的数字化供应链。

Q天下网商：DT时代的供应链和供应链网络该怎么做？

A优昙：数据让我们的商业关系变得透明，让人货场、店仓配、端到端全部变得透明。所以我们可以通过数据建立一个高效的供应链网络。

其实盒马已经完全做到了全链路的全面数字化。只有做到这一点，我们才能知道消费者要什么，我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在什么样的场景上给消费者什么样的货，包括整个场怎么样去运输，让货最快。

Q天下网商：供应链从IT时代迈入DT时代，最大的挑战会是什么？

A优昙：从IT时代到DT时代，我不觉得是挑战，而是机会。

IT时代如果去做一个规模化的货通天下的开放式供应链，挑战会比较大。而在DT时代，是必须要这样做。而且，只有数字化供应链这一条出路。

IT时代的供应链讲求成本和效率，DT时代追求的是精准和稳定。

只要做供应链，一定会讲成本和效率。这个时代也讲成本和效率，但是成本和效率在这个时代不是DNA。DT时代的供应链网络基因是什么？精准稳定。如果没有数据的精准和稳定，就没有成本和效率。

这个DT时代的机会对于阿里来说，是可以打造全数字化的供应链网络。我加了“网络”这个词，不是供应链，而是供应链网络。

Q天下网商：供应链网络的意思是，供应链从“线”升级为“网”？

A优昙：它不是线，而是网络。是从IT到DT的升级，就是全数字化的供应链网络。

就像发电厂的电网，当这个电网链通的时候，电流瞬间就能达到电网上每一个终端。供应链网络也是如此，源头的货品只要进入这个网络里，这个管道一通，我们的消费者随时随地就能得到他所要的东西。

归根结底，供应链终极目的是为了实现精准的供需匹配，只有在各个环节实现底层数据上的确定性，才可以去支撑上层复杂的商业决策。

这个供应链网络最大的特征是协同开放，它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公司，它属于社会。

用户价值至上

Q天下网商：智能时代到来以后，在供应链这个角度，人去发挥什么价值？

A优昙：供应链的本质是消费者在任何时间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你不了解用户，你的供应链再牛、网络再好也没有用，因为用户是我们做一切的原点。

我们一定要考虑到，今天是用户时代，是消费者体验的时代。所以做供应链很重要的一点是要直接和消费者产生互动。

用户的时间可以分成三类：社交时间、消费时间、其他时间。在用户时代，用户时间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们和用户的交流，实际上是将用户各个链路的时间数字化。智能时代，用户是可以参与到整个供应链当中来的。他是整个供应链体系的参与者，而不是旁观者。

Q天下网商：因此，是消费者驱动了整个供应链网络？

A优昙：全数字化的供应链价值当中最核心的是和人的链接，在用户价值时代，一定要建立以消费者为核心的高效匹配。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消费者在什么时间，要什么东西就可以得到什么；用另外一句话，对消费者来说是买得方便、买得放心、买得好。

随时随地满足消费者需求，我们要提供这样的供应链体系。

比如，淘宝直播有一个爆品走红了，从概念产生新品到新品变成爆品，时间就只有一天。这一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是不是有这个能力生产出用户所要的东西，并且快速规模化。这对供应链的要求非常高。

这个快，如果没有直接和消费者全数字化的实时对接，是做不到的。

“不控货、没前途”

Q天下网商：从之前的平台模式到现在的天猫超市、盒马鲜生，阿里为什么开始控货了？

A优昙：不控货的供应链就是耍流氓，就是瞎干。实际上供应链背后，也是要给到消费者关于货品的确定性、服务的确定性、以及销路的确定性。

Q天下网商：控货这件事，为什么如此重要？

A优昙：控货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货数字化。我不相信不控货的供应链。

供应链上，货进来出去，这个过程要真正产生价值。我们供应链网络的背后是要给它一个很精准的预测，让它在我们这儿就是比它在别的地方高效，人家才会来。你连货都不控，定货权都没有，还怎么去做？

所以我的想法，一定要能够通过直营，训练出端到端的这种能力。

Q天下网商：零售行业厌恶波动，追求增长的确定性和持续性，然而今天，线上线下零售已经变得高度碎片化，同时由于618、双11、双12等大促，消费出现了潮汐般的波动，这对于商家和平台都带来巨大挑战，为了确保供需高效匹配，阿里在供应链上做出了那些创新和突破？

A优昙：我们针对大促做爆品下沉，做提前的商品布局，通过排列计划性做提前预测，包括资源预测、仓位预测，尽可能把货放在离消费者最近的仓。再加上预售来提前锁定用户，匹配需求和生产，可以增加计划的确定性。

Q天下网商：像每年双11这样的大促，后端的供应链如何去做协调？

A优昙：针对大促，我们有生意计划，比如这一天要做100万，那这100万对应的流量等资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按照各个时段和坑位进一步分解。供应链有一个词叫能力计划，那就是要通过单量计划将资源排班提前定义清楚。

“一定要亲自拿锄头下地干活”

Q天下网商：阿里供应链平台的来龙去脉，原点是什么，发展到什么方向去？

A优昙：阿里供应链是从天猫超市开始的，之后做消费电子，因为这些都是需要整个供应链的，然后是天猫国际直营，通过直营业务发展起来。还有做4PL（第四方服务），菜鸟在做4PL，就是来支持商家。

我们大致经历了几个阶段，猫超一个阶段，消费电子一个阶段，然后是天猫国际直营，再一个阶段是和盒马融合，现在我们还支持货通天下，通过lazada这样的体系把供应链能力输出去。

2019年，希望通过支持规模化的直营业务，训练出货通天下的数字化供应链能力，再下一个阶段就是这个协同网络可以把能力共享给社会。

Q天下网商：自己先做好了，把数字化供应链跑通了，然后再开放能力？

A优昙：那是一定的。尤其2B的业务，只有自己做好了，才可以把这样的能力去贡献给别人。你都没干过，拿什么分享给别人？

做2B生意，一定要亲自拿锄头下地干活，形成核心竞争力，然后再去帮助别人。

放在整个阿里来说，原来是一个平台电商，我们今天做2B的供应链，不能用2C的流量思维来做2B，我们要去认知到商业的复杂性，随着供应链能力的提升，形成规模化的业务。这样才真正有供应链能力。供应链能力是规模化业务的结果。这样的结果才可以去赋能给别人。

Q天下网商：商家为什么愿意加入阿里的这个供应链网络当中来？

A优昙：这个供应链是开放的，商家加入进来以后，可以得到全链路的数字化支撑，根据消费者的需求做实时的反应。当一些品类卖得非常好的时候，可以做快反；卖得不好的时候，就可以减少产量。

比如，我们跟很多商家一起做了消费电子品类，把销售预测给到他们，反馈到他们的生产制造，他们就可以提前做准备，制定生产排期、管理库存。这样一来，商家提升了供应链效率，就能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

Q天下网商：之前销量预测的工具是从消费电子开始应用，目前有扩展到其他的品类吗？

A优昙：有，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推的力度还要继续加强。现在我已经把重点放在直营上了，从全链路做好，然后才能沉淀出数字化的供应链能力，然后分享给我们的合作伙伴。

Q天下网商：所以这件事情如果做成的话，阿里的商业模式要迭代到新的商业模式上？

A优昙：那当然了，我们过去也没有自己去做，而且这个能力做满了之后，可以建立2B端的供应链能力，作为阿里商业操作系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