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钱和权的桎梏,在这个时代该如何做人?
“
我”
不是
一座孤岛,
而是一条河流,
河流一定会接触到各种不同的河流,
因此形成一种共业和共识。
面对现今商业文明乃至人类文明所碰到的困境,
长江商学院名誉教授、长江商学院人文委员会主席、 北京大学人文讲席教授、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长、美国人文社会科学院院士杜维明教授在7月8日新商业文明论坛上发表演讲
各位长江的朋友,哈佛肯尼迪学院的朋友,非常荣幸有机会和大家分享我现在正在思考的问题。这些问题和新商业文明的主题其实是紧密结合的。
2018年第二十四届世界哲学大会预备在北京召开。经过长期的考虑,大会英文题目叫Learning to Be Human (学做人);中文名雅致一点,叫“学以成人”。2015年国际哲学学院大会在北京召开的时候,主题是“人的维度”。我认为哲学界重视人的逻辑,这个课题既是回应轴心时代——那是公元前600年到1000年左右,吸纳希伯来、印度和中国文明起源,先圣贤者追求最高的终极智慧;也是因为现在我们碰到人的尊严问题。我认为,这个课题不仅是商业文明的问题,不仅是企业家的问题,而是人本身的问题,是关于如何做人的问题。
我们希望能够走出现在影响最大的浪潮,也就是世俗性的人文主义。当然也有很多人正面肯定世俗性的人文主义。从启蒙以来,经过好几百年来的发展,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现在笼罩世界的世俗性的人文主义,比任何宗教、意识形态的影响力都大,特别是在中国。无论是生态环保遇到的困难,社会秩序所碰到的挑战,乃至贫富不均,以及融入世界大格局,都属于世俗性的人文主义。
如何做人是自觉的问题,自觉一方面联系到每个人的主体性——我们自己认为我们是谁;另一方面联系着我们所存在的特殊社会,乃至大自然,还有天道,也就是中国传统所谓“天地君亲师”的“天”的问题,也就是终极意义的问题。在中国传统所谓的“天人合一”,或者“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都成为做人的最高理想。在今天,这些非常有理想性而虚无缥渺的价值我们如何理解,面对现在商业文明的挑战我们如何应对,这是我想和大家一起分享的课题。
如果要走出世俗性的人文主义,这条主张物质主义、经济主义、消费主义的各种不同利益争取资源、控制资源乃至滥用资源的无归之路,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框架。这个框架要有四个侧面。这四个侧面不能够分隔,要能够整合起来。其中第一个问题是我们的自觉问题,自我的自觉。作为企业家,你的自我认同,你的自觉,你的觉悟,你对自己、对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你所了解的整个人类和地球的关系,乃至人生有没有意义的问题,必须要接触到,这是不可逃避的。
我以为在今天,特别是在中国,如果要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必须要走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道路。而且,这条具有中国特色的道路我们别无选择,就是我们的历史、文化、社会迫使我们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假如我们的路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路,但和人类文明发展愿景,或者是世界其他的文化不太相干,或者大家感觉到忧虑,比我们发展缓慢的社会也感觉到困惑,那么这条路本身应该引起质疑。我们这条路既是中国的,也应该世界的,既是地方的,也应该是全球的。要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自我的认识:我是谁?我作为企业家应该做什么?
《荀子》有一段话,什么是人,人是最宽广,人性充分发挥价值的理念。子路开始说“人就是爱人”。子贡回应的是“爱己”,颜回的回答是“自爱”。爱人、爱己、自爱,个人主体性如何建立?据我们现在所了解,特别是资本主义,发展是建构在非常坚实的个人为主体的原则之下,在这个原则之下发展出非常有影响力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以“我”的利益为先,“我”怎么样定义我的利益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从现在新的商业文明,特别是互联网各方面力量的出现后,有一股力量来自民间,来自社会某一个人,都说这条路走不通,必须是开放的自我。
人之所以称之人,每个自我都是关系网络的中心点。从中心点建立“我”的主体、人格,了解“我”的利益,扩大“我”的利益,帮助“我”愿意帮助的人,选择都在“我”。但是从网络关系这个角度来讲,“我”就不是一个、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孤立绝缘的个人。
现在互联网上的各种共识本身是碎片化的。以前我们认为全球化可以造成全球生命共同体,乃至命运共同体的兴起,这个梦想没有在现阶段凸显出来,但是隐藏在这里面的是真正的希望。所有没有凸显出来的意思,就是在21世纪,我们发现塑造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所有的条件影响力越来越大,什么条件呢?族群的问题、性别的问题、语言的问题、地域的问题、年龄代的问题、宗教的问题,每个人成为具体的人都背负着
各种不同的基因,不仅是生物基因,而且是文化的基因。所以每个人都是独立自主、独一无二的。这个情况越来越明显,而且现在每个人能掌握在我们手里的资源,信息资源,乃至有爆炸性影响力的威力,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碎片化的世界,我们又碰到了人类存活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出现。我们该怎么做?
“他者”不仅是自己的家庭,也是“我”的社群,“我”的国家,乃至“我”的民族。“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这个概念是有现实意义的:每个人,无论我们属于哪一个社群,属于哪一个宗教,属于哪一种语言系统,我们必须要学做世界公民。
世界公民有至少两个重要的预设:
一是必须关爱地球,地球不是身外物而是生命中间的组成部分,是属于我们的,需要我们的关爱,和我们共存。另外,我们要尊重他者,特别包括宗教,这是一个难题。各种世界的宗教,无论是一元神基督教等,以及多元宗教,都在21世纪起到作用。我们要想存活,要想独立站起来,就要有爱人的观念,这和爱己不可以分别。爱己和爱人在全球视野框架中是一题的两面,同时是“我”的挚爱。这本身就是关系网络的中心点,主体性。
从“我”能够建立一个生命共同体,“我”开始做的是必须跳出自己私有的个人中心,能够面对他者,面对更宽广的世界。只有在今天,因为互联网,因为各种科学技术的能力,每个人都拥有非常大的权利和义务。权利,也就是说“我”可以掌握个人的资源,义务就是“我”必须和社群,包括家庭以及全世界有所联系。我们所有人都对我们所生存的地球神圣感有所理解,同时我们尊重各种不同的宗教传统,因此,我提出一个观念,我们要履行商业文明中精神性的人文主义。精神性的人文主义是自然的,又是神圣的。人文主义的意思是对每个人都有价值:“我”作为基督徒是精神性人文主义的基督徒,作为佛教徒“我”是精神性人文主义的佛教徒,“我”要思考个人身心如何整合,个人身心如何健康互动,人类和自然也就是地球如何有持久的和谐。人和天,天以不同形象出现,有一种敬畏感,有交融感。在这样框架下我们有基督教、佛教等不同思路,但是这四个象度一个都不能缺少,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回答在21世纪如何做人这个严肃的课题。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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